如果此時江願時的身邊還有其他人在,他們一定會覺得他瘋了,但現在他的身邊空無一人,整個下城區陷入了癱瘓,既然連上城區的慕長空都會倒下的話,那麼可以大膽地斷言。
這整個世界都處于癱瘓中。
“你看起來似乎還沒有想起來。”被揣測為江源的B33答非所問,自言自語道,“真是奇怪,明明沒有記憶但一切都在朝着你的計劃進行,江願時,你真的很令我意外。”
B33邊說,牆面一塊凹陷,一條數據線向江願時延伸,但可連接的抑制環早已不在,而那數據線像是有生命般一點點繞到他的後脖頸。
“所以你是江源。”
“……是的。”
“看來我和你做了交易,到底發生了什麼?”
“關于這件事,我想還是進去在解釋吧,快沒時間了。”
江願時感到一陣輕微的疼。
他聽到吸吮吞咽的聲音。
他看着半透明的黑色數據線中出現一條紅色的血線,紅線順着數據線流淌,攀爬到牆上,由中心不斷蔓延展開,最後在牆面上繪制出一整幅負責的電路圖。
江願時有些暈,與此同時他聞到一股很淡的花香。
電路圖如神經脈絡般朝江願時所在的位置彙聚,交織成大門,門上一隻眼睛睜開眼,目不轉睛地看着江願時。
黑紅色的,但不同的是Z01是瞳孔黑外圈紅,但這隻眼睛與其相反,瞳孔是紅色的。
“Z01?”但即使如此,江願時還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不過很快就被江源無情否定,“抱歉,雖然你對那位人機思念心切,但這不是。”
江願時:“那這是什麼?”
江源:“合作夥伴,你覺得下城區有沒有少了什麼?”
江願時不懂都這個時候為什麼還要猜謎,畢竟現在頂着江源身體的是他,承受傷害的也是他,失血過多導緻整個人都有些綿軟,但因為刺激,他的思緒異常冷靜與清晰,他說:“如果真要找不同的話,那唯一不在場的隻有黑診所的醫生了。”
那隻眼睛眨了下,瞳孔收縮,黑紅色變成圓環,一圈又一圈輪轉,發出咔的一聲。
江願時看着那隻眼睛流下一行血淚,又緩緩閉上。
大門開啟。
江願時走了進去,大門合上。
和第一次見到的場景一樣,數不清的亮着顯示屏大大小小排滿了整個牆壁,唯一的光源下,熟悉的操作台、座椅,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身邊的牆壁、腳下,正在跳動。
江願時默默走上前說:“别告訴我,我在黑心醫生的身體裡。”
江源:“嗯……可以這麼理解。”
江願時都這時候還有閑工夫吐槽:“不愧是黑心醫生,從裡到外都黑。”
剛說完,他腳下一陣起伏。
江源:“你這樣說大實話,人家會生氣的。”
江願時:“哦。”
醫生:“……”
腳下的動靜停了,像是放棄了掙紮。
江源局外人似的:“你看,都被你氣無語了。”
江願時:“你不是說沒時間了嗎?”
“是沒時間了,因為世界已經停止,等于沒時間。”見江願時滿臉蒼白,有氣無力的無語樣子,江源貼心道,“放心,我知道你想問這是什麼意思,就是字面意思,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是慕長空,黑心醫生是讨厭原著的世界意識,所以現在慕長空癱瘓,在世界意識的掩飾下,隻要我們不連接進入灰燼數據深處,就會一直處于暫停狀态,不會被上面發現的。”
直白的語言,強大的信息量。
江願時咳嗽一聲問:“灰燼數據是什麼?你作為江源為什麼可以成為系統?”
“嗯,這個我熟,簡單來說,灰燼數據等于垃圾回收站,小說世界本質由數據組成,願力值等于資金,被丢入這個地方的世界等同被放棄,任由劇情反反複複直到構建這個世界的願力值被消磨殆盡,至于我有點複雜,你撐得住吧?”
江源的語氣與B33全然不同,剝去綠茶陰郁神經質的外皮,内裡異常的活潑帶點欠,跟與機器人大叔相處模式時差不多,可一旦江源和B33劃等号,将江願時有種割裂感,仿佛對方有雙重人格一樣。
語氣欠揍的江源感歎道:“嗯難以置信,你居然沒被仇恨蒙蔽雙眼,剛剛我差點以為你要殺了慕長空呢,畢竟機會難得。””
江願時喘了口氣,輕笑一聲:“我看被仇恨蒙蔽的是你才對,有點力氣全使在自己身上,那麼恨,後脖子肉都要被割完了,完全沒考慮到你身體裡我該怎麼辦啊?畢竟現在我遭的罪本來是你的。”
江源:“……這,沒辦法嘛上頭,抱歉,待會重置就好,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察覺我的存在的,因為江糖的那句話嗎?還是說你早就發現我的身份?”
江糖的名字被提及,原先異常崩潰的目擊者此時卻沒有一點應激反應,真是奇怪,明明崩潰大哭的是江願時,但後面突然冷靜的也是江願時,一時間江源差點以為江願時才是真正的人機,随時能夠修正情緒。
江願時說:“有他的功勞,不過也就比他開口早了一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可能做出割腺體這種行為。”
“為什麼?這是為了自保的最好方法。”江源說。
“這椅子我能坐嗎?站不住了。”江願時答非所問,江源說當然可以。
江願時慢慢走到椅子一手撐着扶手坐下,小心地不讓後頸的肉塊碰到椅背,他說:“自保的前提是這個身體是我的,但顯然不是,我沒有資格對他人的身體動手,哪怕我又暫時的操控權。”
江源不理解:“你的原則正得有點發邪,但你不自保就死了。”
“你如果真的是系統就該知道主要角色的死亡會導緻重開,那麼割去腺體,無法确保壽命的情況下随時會死,與其這樣,對于當時那種一時間無法挽回的局面,我會選擇殺了慕長空。”江願時眼神淡然地看着空白的顯示屏們,“反正都是重開,我為什麼要拿自身的性命去換呢?明明該死的另有其人。”
江願時說這話的時候極其平靜,就好像在讨論今天撿點什麼垃圾好一樣,江源嘶了一口氣,感慨:“你這個平靜的瘋子。”
江願時:“彼此彼此,你不僅是個開朗至極的瘋子,還是個演技派。”
“謝謝誇獎,說真的,我有些後悔當初沒答應你一起消除記憶了,說真的,什麼都記得确實痛苦,痛得我不高興不行啊,我不能忘記江源原來的樣子,不然雲卿會不喜歡我的。”
江願時翻了個白眼:“我不想聽你們oo戀的未來規劃,不過說真的,雲卿喜歡是B33的樣子吧,所以哪個才是真的你,你自己分得清嗎?”
“……無所謂吧,這種事情,得我們成功才能有空去想。有這個空,我還是先給你講講我們的合作過程、身世之謎啥的,放心我在行得很。”江源的沉悶一閃而過,轉而開始跟江願時解釋一切,在這個空間他們有很多時間。
根據江源的描述,江源在這個小說世界形成,第一個宿主失敗重開後便覺醒意識,知道自己是個小說角色,并保留着記憶,但他無法行動,隻能擠在自己身體的角落,看着已經失敗過一次,死于慕長空手裡外來者用着他的身體再一次去讨好兇手。
很奇怪,原著設定的江源愛着慕長空又恨着慕長空,但有了自我的江源對慕長空毫無情感,連恨意都沒有,他像旁觀者一樣,看着“江源”和慕長空的相處,目睹“江源”出門戰鬥又片體鱗傷地回來,小心地捧着物資讨好慕長空,轉而進入廚房做飯、打掃……将慕長空捧成了大爺。
但江源本人覺得真的是旁觀者清,慕長空那高傲矜貴、對下城區最好的物資皺眉、在臨時标記後偷偷漱口的模樣,怎麼看都和原著裡貼心的失憶A大相徑庭,這也許就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怎麼會看上這種東西,真心開局就喂狗了都不知道。
也許是有了自我人格,江源怎麼看都覺得這個慕長空憑什麼?但在看到“江源”愛慕的表現及二人的甜蜜日常後,又疑惑自己是不是不懂愛情。
直到江源發熱期劇情的到來,慕長空冷眼旁觀“江源”搖尾乞憐的模樣,任憑怎麼祈求對方都無動于衷。
扮演江源的外來者崩潰:“江空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不标記我?你明明上一次還跟我睡了!”
有着記憶的江源終于是發現了不對勁,因為根據他原先的記憶,上一次慕長空根本連床都沒碰,那時看着在床上難耐大汗伶俐的江源,慕長空的表情帶着厭惡,像是不得不做什麼任務似的,最後勉為其難地留下一個臨時标記後便将對方捆在了床上,而後轉身離開。
外來者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江源看着慕長空一言不發打暈了對方,由于外來者失去意識,江源也跟着昏迷,直到外來者再次醒來,跟沒事人一樣,照着劇情繼續往後走。
局外人的江源感覺自己才是外來者,他無法告知對方事情的不對勁,隻能看着,外來者一次次失敗。
江源曾以為自己是局外人,但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都像真實的,他們對江源很好,但最後全都被慕長空銷毀,包括雲卿,這個是所謂的第三者反派。
一個明顯不受寵被當作聯姻工具缺愛的小孩,跑到正主面前耀武揚威,模樣卻看着可憐極了,身高一點點,又白又瘦,但外來者已經瘋了,他把慕長空當作了活下去的稻草,為了抱上慕長空的大腿,他想盡一切辦法去殺了雲卿,外來者的任務失敗了很多次,無數次重開中對方想到的最佳辦法就是在慕長空出現之前殺了雲卿得到腺體,這樣慕長空就不會忍心抛下自己。
江源不知道該可憐和讨厭誰,如果說外來者軟弱,但對方得到的任務就是簡單的三個字【活下去】,但每次的結局,不是死于腺體病,就是在成為慕長空名義上的伴侶後因為各種原因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旁觀者也是有心的,他也快看崩潰了,他聽着外來者對天空祈求死亡,祈求系統幫幫他,但系統很失望,選擇更換宿主不成功,直接擺爛躲了起來。
但這對江源是個好機會,因為沒了系統的監管,江源有了話語權,他在身體裡呼喚外來者,告知外來者目睹一切,在外來者近乎祈求的眼神中,他和外來者換了位置。
在新一次重開後,江源變回江源,但他憑借擁有的記憶努力地嘗試,避開慕長空不行,那就假意迎合背地裡去發展自己,他靠着自己的社牛性格拉幫結派,跟那些前輩學習黑客技術、學習做機器人,他什麼萬事俱備後帶着下城區的大家反叛,然後迎來了失敗和衆人的死亡與銷毀。
獨留江源一人,被又一次囚禁,慕長空像預言家一般勝券在握,整個世界都在圍着慕長空轉。
親身感受到他人好意與下城區建立情感的江源對慕長空第一次有了恨意,他不明白為什麼,直到雲卿劇情的開啟,這一次與以前不一樣了,盡管這個叫雲卿的Omega再次對他耀武揚威,語言上的嘲諷嫉妒說得自然,臉上卻帶着害怕和……不忍。
雲卿上前踢踹他的腿,扇他的手,然後他身上的枷鎖被打開,膽小的菟絲花此時做着最大膽的行為,他被對方帶着離開,他聽着雲卿嘴上說什麼要把你丢到荒無人煙的地方自生自滅,但神情全然一副你快逃跑的模樣。
江源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為什麼?”
雲卿愣了愣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很小聲地說:“我不想殺人……明明不是你的錯。”
江源明白雲卿也有了意識,但一切已經太晚,如果角色行為舉動出現偏差存在覺醒可能性的話,那麼慕長空隻會覺醒得更早。
事實也是如此,在他們即将逃離的時候,雲卿倒在了江源的懷裡,他的背後是拿着槍的慕長空。
又要失敗了,但江源不想對方被再次生割腺體,所以他沖向慕長空,在對方無動于衷的眼神中握着對方拿槍的手自殺了。
世界再次重啟,江源變得越發執着,不斷死亡,不斷重試,直至一次他對慕長空的恨意忍無可忍達到頂峰,在剛撿到對方的時候殺了他,然後江源在這次世界重開之際遇到了世界意識,原來世界意識也有反抗的一天,他在世界意識的幫助下,依靠腺體連接端腦,自身化為數據窺探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一切都是數據,這些數據靠着穿書局的系統維護,所以江源聯合了不甘的外來者把回到空間的系統诓騙回來,奪取了對方的身體,江源利用系統的殼子進入穿書局,試圖修改世界數據,但慕長空被防護罩保護着,江源了解到對方慕長空氣運之子的強大,以及失敗的最大原因,芯片,他試圖修改芯片,但那是核心。
但命運也許是有些善良的,江源得到了一個消息,關于這個世界化為真實的辦法,以及任務的真正内容:确保所有人都活下去。
并且在結局後,慕長空、江源、雲卿角色皆覺醒,該世界就可成為真實世界,不再受任務擺布。
江源忍不住發笑,又不知道在笑些什麼。
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但江源悲哀地意識到他不可以,但慕長空可以。
世界是圍着慕長空轉的,無法更改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