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被世人恐懼厭惡,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很多人想殺他,有想要匡扶正義的修士,有虎視眈眈想要吞并魔族的妖怪,也有不甘居于人下的魔族本家。
他遭遇的刺殺太多。
第一個學會的,就是殺人和自保。
他的身體遭遇過太多傷痛,應該是很吓人的。
他不明白何為吓人,但從那些驚慌失措死在他劍下的婢女臉上,他後知後覺地判斷出,自己的傷口吓人。
他不想殺扶桑。
沒有原因,怪物喜歡随性而為。
但是如果她見了他的傷,如果露出恐懼,如果恐慌尖叫,如果狼狽地跪地求饒,他會殺了她,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可是那樣的事還沒有發生,他也不希望那樣的事發生,所以他阻止了她的下一步。
她真的很聰明,一眼看出他的警告和提醒,卻又過分的愚蠢,固執地為自己立下誓言。
“我不會怕的,殿下放心。”
“若是傷口再不處理,拖得時間久了化膿可就麻煩了。”
顧時安盯着她看了許久,最終默許般放開手。
他不會阻攔她心甘情願地送死。
她死後,他會記得她的模樣。
衣物褪去,他裸露着上半身,感受着她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外面寒風呼嘯,屋裡炭火作響,溫暖如春,可他褪去衣物,還是感到了一股涼意。
他沉默着看着她,打量着她每一瞬間的表情,像是在努力記住她活着的模樣,又像是在觀察。
如果她有一絲不妥,下一秒他就會拿刀割斷她脆弱的脖頸。
他身上舊傷新傷縱橫交錯,皮肉外翻,傷疤猙獰可怖,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扶桑輕聲問他:“殿下以前受傷,為什麼不上藥呢?”
他位高權重,不可能在受傷後得不到救治,既然如此,為什麼任由傷口野蠻愈合。
察覺不到恐懼,顧時安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自己遍布傷痕的胸膛,無痛無癢的道:“她們太吵了,隻會哭,隻會救我,我讨厭她們。”
他想起了過去的種種場景,舔了舔唇,神情滿足又極端厭惡道:“所以,我殺了他們。”
這是很奇怪的神情。
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表達心中的痛苦。
扶桑沒有回應他,她盯着他受傷最嚴重的肩部,那裡被利器貫穿,刺目的鮮血不斷地從口子裡流出來,拉出長長的血痕。
她站起來打開藥瓶,附身為他上藥,白色藥粉落在傷口上,很快融入血中,不多時,傷口竟然慢慢地止住了血。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側臉,甚至能看到她臉龐上細小的絨毛,問出心中的疑問:“為什麼不怕?”
不怕他殺人的殘忍,死者的血腥,也不怕可怖的傷口。
扶桑道:“奴婢是翠熒族人,見慣了生死。”
顧時安問:“你也殺過人嗎?”
扶桑的手頓了頓,她直起身來,盯着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道:“翠熒族的人,隻救人不殺人。”
那是天生的醫者。
醫者仁心,從不計較恩怨和算計。
即使被野心勃勃的魔尊收入麾下,作為治療魔族人受傷的存在,縱使心有怨言,也不會拿人性命開玩笑。
顧時安不作聲了。
扶桑拿着紗布,虛虛環抱着他給他纏繞包紮,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頸窩,他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
“疼嗎?”扶桑以為是自己手勁重弄疼了他。
“不。”
顧時安下意識就要搖頭,誰知頃刻間,唇上貼上了很軟的東西。
兩張臉咫尺可見,氣息交錯,顧時安觸電般後退半寸距離,喉結滾動,他舔了舔自己蒼白的嘴唇,無所适從地蹙起眉。
那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扶桑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癢,她擡手揉了揉,倒是沒太多反應。
“殿下這幾日不要讓傷口碰水。”
她提醒着,又用溫水把幹布打濕,細心地為他擦拭胸膛上半幹的血迹。
她太過冷靜,反而襯得茫然無措的顧時安十分的狼狽。
莫名的煩躁籠罩在他的心頭,他神情恹恹的“嗯”了一聲,有些敷衍,有些不快。
扶桑沒忍住輕笑一聲。
“你笑什麼?”他蹙眉問。
扶桑道:“殿下什麼都不懂,為何要如此惱怒?”
就像她占了他便宜似的。
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我沒有。”
語氣有些急迫,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也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