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敞開,遠遠的望過去,主街道人頭攢動,茶樓林立,叫賣聲喧嘩聲不絕于耳,鼻息間萦繞着若有若無的各類香味,那是屬于人間才會有的繁華。
對于感官來說,更是一種盛宴。
事到臨頭,扶桑還是不放心道:“你可以接受嗎?”
怪物隻懂殺戮,未必懂得如何跟世間和諧相處。
太過熱鬧的話,他若是失控就麻煩了。
即使眼前景象不過是秘境為他們創造的幻象,扶桑也不想親眼見證到血流成河的畫面。
他的呼吸漸漸變重。
他向前走了一步,扶桑緊緊握住他的手,待在原地沒動,她再次詢問道:“可以嗎?”
顧時安的情況的确有些糟糕,他參與過太多慘絕人寰的屠城,乍一看這繁華都城,第一個念頭就是殺戮和摧毀。
過往種種如雲霧般在腦海翻騰,那種殺戮的快感令他感到眩暈,近乎扭曲的惡念再次冒出頭來。
明明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卻無端像極了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不要想。”扶桑喊道。
顧時安壓着眉眼,面無表情地向前。
不像是進城的,倒像是去屠城的。
扶桑快步繞到他前面,擋住他的去路,緊張道:“你冷靜些。”
她的緊張并非弄虛作假,失控的顧時安在她的意料之外。
顧時安定定地看着她,瞳色赤紅,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完全毫無幹系的外人,他甚至覺得惱怒。
擋路的人,都得死。
他眸色暗了暗,暴虐的想法占據上風,他伸出手。
那雙曾經沾滿鮮血的手隻需要輕輕一動,就可以輕而易舉扭斷她纖細脆弱的脖頸。
可是他的手偏了偏,落在她的肩膀上。
扶桑怔怔地看着他,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輕輕把自己推到一邊。
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卻不知為何居然沒有傷害她。
扶桑眼睫顫動,她再次追上他,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胳膊。
“顧時安!”她呼喊着他的名字,聲音發澀。“醒醒。”
顧時安神色一動。
因猝不及防被拉動,快撞到她才堪堪停住,他的呼吸依舊急促,神情卻陷入迷茫:“嗯?”
漸漸的,他脫離腥風血雨的阿鼻地獄,被輕輕推入那繁榮安定的人世間。
他望着她明亮的雙眸,終于一點點恢複理智。
他試圖開口說話,嗓音發啞:“我……”
或許他也沒想好說什麼,一時之間再次陷入沉默,抿了抿唇。
扶桑勸道:“冷靜些,不要殺人。”
他不明白,“為什麼?”
扶桑的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街道,眼神變得柔和,“殺戮會摧毀掉美好的東西。”
他依舊不解,“殺戮會讓我感到愉悅。”
這幾乎是強詞奪理,怎麼會有人拿殺人取樂。
怪物真是滿腹歪理。
像是為了證實他所說的,他躍躍欲試地對扶桑道:“你沒有殺過人,所以你不明白殺人有多快樂,我可以帶着你……”
她是不一樣的,他願意親自教她殺人。
扶桑冷聲打斷他:“夠了。”
顧時安感到血液都停止沸騰,他呆愣着疑惑道:“為什麼?”
他在她臉上看到了惱怒,第一次。
她說:“殺人,是不對的。”
話一出口,她很快意識到這樣世人皆知的道理,怪物根本就不會明白。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她感到疲倦,“殿下,你怎會如此?”
她不再喊他的名字,好似剛才隻是自己的錯覺,顧時安手足無措道:“你生氣了。”
“你不理我了嗎?”
他不懼怕因殺戮而遭人譴責,卻因她的一舉一動而牽動全部心緒。
扶桑沉默着别開頭,許久,她答非所問道:“我在宮中給你做的食物,你很喜歡,托宮人從外面給你帶來的紅梅,你也很喜歡,就連你撿到的撥浪鼓,你也很喜歡,你喜歡的東西這麼多這麼多,你因它們感到愉悅,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覺得殺戮是你唯一快樂的來源?”
顧時安從未想過這些,遲疑道:“我……”
扶桑握住他的手,目光懇切:“殿下,不要再殺人了。”
“這世上有太多美好有趣的事物,不要用刀劍毀掉它們……”
顧時安沉默,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扶桑趁熱打鐵承諾道:“你也不用感到恐慌,我會永遠陪着你,你不懂的,我也會慢慢教給你。”
她的眼神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顧時安緩慢地點頭,做出讓步,學會妥協。
“我答應你,不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