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門梁上,整整齊齊懸挂着一排死老鼠。
老鼠脖子被細繩纏繞系緊,風一吹,老鼠屍體就轉轉悠悠地晃動,畫面十分詭異。
也就是胡伯眼神不好使,不然這會定然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老鼠當然不會上吊,扶桑看向罪魁禍首。
她曾經聽聞過,顧時安每每攻下一座城池,就會派人将城主屍體懸挂于城牆之上,用來震懾衆人。
顧時安看出她的抗拒,“不喜歡?”
扶桑點頭,實話實說:“有些惡心。”
“那我收拾了它們。”顧時安上前,拽掉那些細繩,老鼠們軟綿綿的屍體便碰撞在一起。
扶桑并不害怕,她依舊鎮定,甚至有心思詢問道:“餓不餓?我買了許多菜,今晚你想吃什麼?”
顧時安提溜着一堆死老鼠,神色糾結,“不知道。”
他很少主動表達什麼。
扶桑并不意外,幹脆替他做決定,“那就做豬肉白菜湯和小米粥好了。”
這兩道最簡單好做。
扶桑這次外出買了不少東西,托小販拉着推車送過來,都堆積在院外的牆角,她和顧時安一一搬進去,簡單布置好後就去廚房生火做飯。
顧時安守在一旁,看她熟練地往竈裡添柴,又麻利地起身熱油倒菜,滾燙的熱油碰上沾水的白菜葉,噼裡啪啦地作響,油點子猝不及防地砸在他的手背上,帶着點灼熱的刺痛。
扶桑眼疾手快把他往外推,擋在他面前,拿着鍋鏟麻利翻菜炒菜,同時沒忍住笑出聲,“傻不傻,離這麼近做什麼。”
他擡起手背,怔怔地盯着上面燙出比米粒還小的紅點,表情無辜又認真,“我不傻。”
扶桑便笑出聲來,順着他的話說:“好好好,你不傻。”
顧時安聽出她語氣的古怪,不高興的抿了抿唇。
扶桑看他傻站着實在顯眼,幹脆讓他添柴,免得竈裡的火熄滅。
誰知他雖然有些瘦,但身形還算高大,坐在竈口前的矮凳上整個人蜷成一圈,顯得格外局促。
扶桑沒忍住輕笑一聲。
顧時安不明白她在笑什麼,有些疑惑地看過去。
“别讓火滅了。”扶桑轉移話題。
聞言,顧時安果然斜歪着身子去看竈底的火,确定沒有滅掉後,他才慢慢地直起身子,愣了好一會兒,才生疏地去拿腳邊的木頭塊塊扔進去。
他從來沒做過這個,動作一時很是僵硬。
扶桑忙着炒菜,等看成色差不多了,就往裡面添水慢慢炖着,轉身去外面擦洗院中擺放的石桌石凳。
如今日落西山,明月高懸,月光如流水傾灑人間,透過牆角的棗樹,在地面留下斑斑駁駁清晰可見的樹影。
夜色甚好,亦能視物。
扶桑手頭既沒有照明的法器,又沒有足夠的錢财,儲物袋裡比臉都幹淨,蠟燭能不點就不點,能省則省。
現如今,就連吃飯都要趁着皎潔的月色。
真是花言巧語說盡,結果卻帶着顧時安來過苦日子,壞到底了!
正想着,她忽然嗅到空氣裡若有若無的縷縷煙味,隐隐約約覺得不對勁,一回頭,果然看見廚房裡煙霧缭繞,正往外冒着滾滾濃煙。
她暗道不好,壞了,顧時安要放火點廚房了!
一進去,撲面而來的濃煙直接熏紅扶桑的眼,眼睛酸疼,淚水幾乎奪眶而出,鼻子也被嗆得難受,她掩着鼻眯着眼,走近了才分辨出顧時安在幹什麼。
他并沒有要放火燒廚房,而是以一種很極其狼狽的姿勢半跪在竈口前,伏着身子往裡吹氣,濃煙從裡面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直直地撲在他臉上,他被嗆得直咳嗽,嗓子都啞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放棄。
扶桑沖過去,用力把人從地上拽起來,沒忍住大聲呵斥道:“你不要眼睛了!瞎了怎麼辦!”
他的确狼狽,在煙霧缭繞的狹小的廚房,膝蓋上沾滿了木頭碎渣和塵土,額前發絲淩亂,白皙的面龐上是髒兮兮的黑灰,是兩道清晰可見的淚痕,是泛紅的眼睛和眼眶。
他被濃煙傷到了眼睛,看着扶桑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他依舊面無表情,緩慢地解釋着:“火滅了,我想讓它重新燃起來。”
他說話間,被嗆出的眼淚直流,砸在扶桑拽着他衣服的手背上,濕漉漉的,帶着滾燙的熱意,扶桑猛地縮回手,化為一陣苦笑。
“傻不傻。”
他還想争辯什麼,卻被扶桑推出廚房,“去那坐着吧,我來弄。”
她走到竈口旁,彎腰往裡看,才發現是因為他填的東西太多,木頭塊緊緊實實地壓着火苗,所以才熄火。
他或許用過術法,但一味地往裡面塞東西,再強大的術法也扛不住,索性采用最原始的方法,試圖借用吹氣來重新點燃柴火。
她拿着木棍在裡面又挑又撥,很快,伴随着“轟”的一聲,火苗重新燃燒,火舌迅速席卷吞噬掉木塊。
屋裡的濃煙漸漸散去。
她光是熏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眶發酸想落淚,也不知道顧時安那個傻子得多難受。
她歎着氣,飯做好了也不急着出鍋,而是走出廚房去看顧時安的情況。
顧時安已經洗過臉,皮膚恢複白淨,他面如冠玉,此刻靜靜坐于石凳上,好似什麼觸不可及的神像。
見扶桑走過去,他下意識起身,面無表情的表情被撕得粉碎,繼而變得迷茫和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