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展應溪心中詫異，何壽年約梁掌門于驚風寨相見，總不會全寨上下都沒有認識他的吧？不對，聚青山離延山派四峰不遠，何壽年若想靠近必得隐姓埋名，于是她換了個方法描述：“就是一個約莫三十歲，面龐英氣，武功高強的男人。”

“男人......她說的該不會是四爪虎吧。”蔡蔡看向碎骨刀。

展應溪眉心皺成個小核桃：“四爪虎？”

都是什麼奇奇怪怪的外号。

她松下蔡蔡，後者飛快地閃到旁邊。

“他神神秘秘的，也沒有名字，我就給他起了個外号。人在江湖飄，哪能沒小号？你說對吧，碎骨刀？”蔡蔡笑道。

碎骨刀原來叫趙淳乙，不過寨中上下都跟着蔡蔡一口一個碎骨刀的叫着，原來叫什麼的也就不重要了。反正來到驚風寨的，都是被世俗抛棄，要忘卻過往的人。

展應溪從身側系帶中取出祝融棋，遞到蔡蔡手中，道：“把這個交給他，相信他會想要見我的。”

蔡蔡愣了一下，将掌中的東西丢給趙淳乙，“依照她說的做。”

驚風寨位于聚青山山脊處，此處宛若被一把刀斜劈開，形成個陡峭的平面。水聲在底下的峽谷裡嘩嘩作響，往上看去，青綠之色直入雲霄，寨子依托險絕的地形建造了三道寨牆，種滿綠樹，遮天蔽日。

當初聚集在一起建立山寨的共有三個人，其中一個便是蔡蔡的父親。

三人桃林起誓，互相做舉世無二，如手如足的兄弟。在聚青山建立山寨，收留如他們一般不被塵世容納，孤苦無依之人。行俠仗義也好，作奸犯科也好，隻為一個字——活。

蔡蔡自小便在這一畝三分地的驚風寨裡待着，每一根草長在哪裡都摸得清清楚楚，早就沒了趣味。她向往江湖武林，羨慕話本中的綠林好漢，獨步俠客，所以才獨自一人逃出了驚風寨，沒幾裡又被追了回來，上演了白日裡的那一幕。

“你看着模樣與我差不多大，都一個人混江湖啦？江湖好不好玩？”蔡蔡追着展應溪問。

展應溪哪裡曉得，前十幾年不是閉鎖在天都山就是被關在石棺材裡，江湖于她而言不過是一個旖旎的幻夢，她于江湖也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她摳着指甲：“我不是出來混江湖的。”

蔡蔡以為展應溪是不想同自己說話，自顧自說了起來：“我知道你是想學那些孤傲劍客，沉默寡言，一人一劍一江湖是不是？”

她就欣賞那些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的，成群結隊，拉幫結派的能有什麼好人。

“雖然四爪虎看起來很兇，但我知道，他也是被抛棄的，不然怎麼會到我們驚風寨來。”蔡蔡回想起何壽年的臉，還是會駭了一跳，接着露出一個軟綿綿的笑容，“被抛棄的人才應該抱在一起取暖，不是嗎？”

展應溪明白蔡蔡跟自己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想拉自己如火，可是她并不覺得自己是被抛棄的，師父是丢下了她，這許是有苦衷也說不定......反正她不願意規勸自己，在人前述說師父的薄情寡義，哪怕是在自己面前也不行。

她擠出一句：“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師父的。”

“你有師父？”蔡蔡眼睛一亮，“他厲不厲害？”

展應溪點點頭：“我師父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俠客。”

他的刀法、劍法，都堪稱獨步天下。

“那他去了哪裡？”蔡蔡又問。

展應溪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已經三年沒見過他了。”

聞言蔡蔡歎了口氣，惋惜道：“我也好想見見這樣厲害的俠客是什麼模樣的——”

她擡起眼，好奇道：“那你的武功都是他教的？”

展應溪的一招一式皆出自師父手下，他将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那雙生着繭子的手，握過劍柄，也握過她的手。在青山脈脈間抽刀斷水，在炊煙袅袅中烹煮白粥。

也許他也曾是個負有青雲之志的少年俠客，但最終在年少的夢寐與天下的廣大間，選擇了襁褓中的幼兒。

展應溪甚至想過，隻要找回了師父，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哪裡。

她亦不要江湖，隻要小竹屋。

蔡蔡所言不虛，口中的四爪虎果然是虎刀何壽年。

算上這一次，算是兩人第三次見面了。展應溪面上毫無懼色，面對何壽年陰冷的面孔，直抒胸臆道：“我可以幫你。”

“你能幫我什麼？”何壽年默默撚着指腹的祝融棋。

十幾歲的小兒，大言不慚地說要幫自己，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幫自己。

“我直話直說，梁掌門不會把風中柳交給你。”展應溪掀開茶碗，盤腿坐在椅子上。

何壽年手指一僵，停留在原地。

展應溪垂着眼，“他密謀着帶人圍困驚風寨，拿回虎刀。”

何壽年颔首看向身側靠着的刀鞘，不由發問：“你就這麼把他們的計劃說出來了，不怕延山派找你麻煩？”

“就算我不說，我不信你猜不出來——”言罷展應溪愣了一下，何壽年看模樣可怕，可是并不是心機深沉之人，隻怕他真的在等梁忘蜀将柳眠膝帶來。

何壽年站起身，狹長的影子沐了一地，

“你能如何幫我？”

展應溪答：“我能幫你見到柳眠膝。”

何壽年偏過臉，月光勾勒出側臉的高低弧度，一些猙獰的疤痕像肆意生長的藤蔓蔓延攀附。

他說：“你想要什麼？”

展應溪鼓足勇氣：“虎刀蛇劍的功法。”

聞言何壽年嗤笑一聲，那笑不是對她不自量力的譏諷，反而帶着欣賞。

“我練功走火入魔，是個魔頭，你不怕嗎？”

展應溪堅定地搖搖頭，有一句話憋在心裡未曾開口。你是魔頭，我被人定為魔骨，又有何懼呢？

何壽年默不作聲地離開了那片月光，片刻展應溪便覺得有什麼東西向自己丢來。

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弧光便将她擊退在地。

展應溪懷裡抱着刀，十分狼狽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