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酒客上前取下嵌入木柱的算珠,在胸口衣襟細細擦拭之後扔回了金娘子手中,“按回去還能用。”
展應溪收刀入鞘,卻總覺得還有些不對,她上前作揖,道:“掌櫃的,敢問今夜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句話将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了起來,金娘子上下打量她一番,笑得眉眼彎彎:“一幫子為非作歹的賊人,分贓不均打了起來。”
“賊人?”展應溪蹙眉。
她扶正條凳坐了下來,擡手倒茶,垂眸道:“小姑娘瞧着年紀不大,不知曉江湖上的賊人遠比酒客要多。因為任何人都有窮途末路的可能,沒有銀子使了怎麼辦?便去偷,去搶。”
“若他們當真是因為分贓不均而打了起來,又何故來襲我的房門?”展應溪丢了件物什于桌上,“我慌亂之中挑落了他的面具。”
金娘子看着桌上的木頭面具,面色一凝。
那是個樣式普通的面具,深褐色帶着木頭天然有的紋路。
良久她笑着解釋:“許是想在分贓之前再劫一筆。”
這樣的理由似乎也可信,展應溪低頭去看地上橫七豎八倒着的人,卻沒有辦法從中找到一個與那人相似的人。
“小姑娘看起來不信?”金娘子站起身,攤開雙手,“這裡除了幾個賊人,剩下的便隻有我們五人,你覺得是誰?”
展應溪知道平白無故懷疑别人是無禮的,正要開口道歉,樓梯轉角倏地傳來女子尖利的叫喊。
“救命啊,着火了!”
蔡蔡從木梯上小跑下來,擠在展應溪身邊,朝二樓客房處一指:“着,着火了——”
衆人應聲擡頭,果然瞧見二樓火光沖天,尤其是原來那幾位黑衣客所居的廂房裡,火苗竄得老高。
一直到天邊翻出魚肚白,客棧的火才盡數撲滅。
金娘子怒罵:“幾個殺千刀的,在我店裡打殺也便罷了,竟放火燒店!”
夥計拿了濕帕子來給她擦臉上的黑灰,又開始整理地上一幫從火中救出來的鍋碗瓢盆。
展應溪蹲在一旁,蔡蔡幫她擦臉時瞥見她臉上那道墨痕,好奇道:“唉,這是什麼?”
展應溪摸摸臉,倏地想起與那人交手時,見他借力打力。用手疊在刀柄上,掌風和刀風并駕齊驅,看似是一招實則是兩招。
有意思。
面具人離開後,她便嗅到了一股酒香,難道是他在二樓的廂房裡灑酒助燃?
“小姑娘,是你啊?”
眼前朝她打招呼的正是那一高一壯兩名俠客。
展應溪睜大眼睛:“這位大俠,認識我?”
其中一位圓臉刀客笑道:“你不是參加過延山派的試劍會?這位還跟你交過手呢!”
他用手推的那位看起來三十多歲,慈眉善目的笑模樣。兩人皆是混迹江湖十幾年的老手,展應溪不敢逾越,真誠道:“多謝前輩那日指教。”
圓臉刀客介紹:“這位是綠衣劍常愁客,我是林中熊林群。瞧你年紀不大,叫我倆叔就行。”
幾人坐在一張殘存的矮桌旁,常愁客喝了口水,對展應溪道:“你還需我指教?當日你劍法雖青澀,但看得出是有功底和招式的,是我甘拜下風。”
林群一副看熱鬧的模樣:“瞧,連綠衣劍都甘拜下風,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被打死在沙灘上。”
展應溪謙虛:“不敢當。”
常愁客道:“那日看姑娘的劍法很是熟悉,不知何名何姓,出自誰的門下。”
聞言展應溪愣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地轉着茶碗:“我孤身一人不在哪方門派,武功都是從我師父那兒學的,他......也是孤身一人。”
“那便有趣了,”常愁客彎起唇角,“你那劍法中我看出了五分衡山派的劍斬青雲,三分請劍閣的歸心四劍,還有些其它門派的劍法。不過創此劍法的人倒是有才,能把這些看似毫無關系的劍法融會貫通,‘湊’成一套别出心裁的劍招。敢問,你的師父姓甚名誰?”
他猛地一問,展應溪倒是沉默起來。師父随自己隐居,恐怕便是想不問世事,若告訴了他隻怕給師父招緻危險。
她擡起眼睛,可若是他能知曉有關師父的幾分......哪怕隻有一分,能幫到自己找尋師父也是好的。
沉寂良久,展應溪開口:“我師父名叫遐方愁,不知幾位可知道他?”
“遐方愁?”常愁客咂摸着這兩個字,臉上的表情又是疑惑又是不解,色彩紛呈。良久他遺憾地搖搖頭,“沒聽說過還有這号人物。”
見展應溪面生失望,他安慰道:“許是我等見識淺短,諸多少年英俠不得認識的緣分。”
他提醒:“不過日後姑娘在江湖上需少用這套劍法,當心招緻有心之人的猜忌。”
展應溪點點頭,對他話中含義領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