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行将就木的緣故,原主的靈魂并沒有堅持太久。蕭俊采見四周漆黑,便知道原主又回到床榻上休息了。如此以來,他也沒辦法繼續讀取原主的回憶了。
不過也沒有等多久,随着一聲雞鳴,他的視野又重新亮了起來。蕭俊采仰頭望天,天蒙蒙亮,晨風微涼,再一低頭,手上多了一車的蔬菜,正停在月神廟的面前。
月神廟中有人出來:“來了來了。”是一個頭戴麻巾、身穿淄衣的幹練小厮。
蕭俊采指着那一車的東西,開口道:“這是半個月的菜和米,老規矩四十個銅闆喲。”原主說話的時候底氣十足,早已不是氣若遊絲的老婆婆了。
小厮将錢給他,嘿嘿笑着:“老孟哥,你的閨女呢。”
這個被稱作老孟哥的男人随意忘地上啐了兩口:“你還提那個死女娃!你要氣死我!小心我打你小子了啊!”
老孟哥又罵了小厮幾句,小厮臉上挂不住,讪然離開,拿着菜和米溜回廟子裡面去了。根據原主的記憶,蕭俊采得知老孟哥年過四旬,雖然是個賣菜賣糧的,但好在身體不錯。可他有一個心病,他老婆早死了,同齡人都當上爺爺了,可自己家裡還有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那個大姑娘,是真的又腿粗又體積大,從背面看就是另外一個老孟哥,那是半點沒有姑娘樣,别人家的姑娘十五六歲,求親的人都踏破門檻了,可他家姑娘呢,愣是等到了二十歲都無人問津!因為姑娘小時候長得像自己,以前他可寶貝了,但現在還是像自己,就沒法再寶貝她了。他甚至覺得自家閨女,簡直就是來尋仇的,讓他再卑囚國裡擡不起頭!這大閨女明明應該托生成一個男娃,卻偏偏成了女娃!不是尋仇又是什麼!
蕭俊采了解了原主的内心獨白,心中忿忿不平,你自己的閨女你不夠疼不夠愛,你還想别的男人疼她愛她,你這個爹怎麼當的呀。而且啊,據原主回憶,那姑娘幹活勤奮能幹的很,就是壯實得不像個女人罷了,蕭俊采更為其打抱不平。
嘚嘚嘚,一陣熟悉的馬蹄聲打斷了思緒。又是巡防衛隊,樂猰也風塵仆仆地來了。老孟哥同樂猰打招呼:“樂長官,早啊。”
樂猰淡淡掃了一眼道:“早。”
眼神冷漠,有點像沒睡醒一樣。蕭俊采透過原主的記憶同樂猰面對面,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
樂猰帶着二十幾個年輕的衛兵,一起進了月神廟。老孟哥也沒走,反而跟了上去,躲在門扉後面。他活像要把眼珠子塞進門縫似的,一直盯着樂猰他們看。蕭俊采心道難道這老孟哥是因為被冷遇了,所以心存怨恨在暗處偷窺他,結果老孟哥自言自語道:“看看有沒有哪個年輕衛兵合适我家姑娘的,得比她壯才壓得住她,不然遲早也會跑掉。其實我覺得樂猰長官不錯,不過看他對誰都一副冷淡的樣子,難不成他不喜歡女人!”
蕭俊采:“噗!”
雖然他笑噴了,但細想真的被吓到。樂猰邁進月神廟時,眉目舒展,步履輕松,如釋重負,就像長途的旅人回到闊别的家鄉,就像疲于交際的人終于有了獨處的時間和空間。
那些衛兵原來是來用早飯的。不過他們吃的很簡單,每人一碗白粥,一個饅頭,一碟小菜,就已經是全部。樂猰沒有去吃,他首先去給月神敬香,拿着帕斤擦了擦香台上面的塵垢,又整理了貢品的堆放,細緻而虔誠。等衛兵叫他過去一起用飯,他才過去迅速地吃完。他給後廚那個小厮幾個銅闆,趁衛兵在此處休息,又去找柳展要了幾個護身符。
柳展道:“長官,這個護身符也不便宜,一般人買一個就行了。您這經常來找我要,其實沒這個必要。”
樂猰皺眉:“你不是說開過光的?上次我中了附近匪徒的箭。”
柳展支支吾吾:“開是開過……”
樂猰道:“我畢竟每日都在刀尖上過活,做好自己能做的之外,隻能多多請神明保佑了。”
柳展道:“可您拿的那幾個是姻緣安産的……”
樂猰道:“這個花紋不是出入平安嗎?”
柳展道:“最近求姻緣安産的比較多,我就改了……那個賣菜的老孟哥就來求過姻緣。”
樂猰點頭道:“哦,替他家那閨女。”
柳展小聲說:“不是,替他自己,他還想讨個老婆,再生個兒子。”
樂猰不想再說,警告般的說:“你别亂寫,小心觸怒神明!”他将護身符藏在自己的腰帶裡面,行步如風回到堂間。
柳展縮了縮脖子,連連應下。樂猰離開後,柳展歎了口氣,抱怨道:“還不是現在流行什麼,月神廟就得準備什麼嗎?月神大人啊,您雖然從來都沒露過面,小人做的這些瑣事還不是給您積累功德了!您可不能埋怨小人啊!月神、月老、月娘,到差不差,神通廣大!”
柳展說的沒錯,倒是樂猰的信仰顯得有些古闆。城防衛兵們已經用完了早飯,準備出發,好巧不巧,竟然與青袍相師碰到了一處,相師一晚上都在外面,一大清早才趕回來。
排頭的高頭大馬朝着相師打了一個響鼻。相師微驚,敏捷地側身讓開,雖然他讓開了,但是已經被敏銳的目光所盯上。
“相師道長?”樂猰騎在馬上,如炬雙眸俯視着青袍相師。
相師眼睛中盤滞着倦意,朝他微微俯身,便準備離開。樂猰見此,居然側身下馬,擋在青袍相師的面前,衣袍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樂猰開口問道:“你還沒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