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相師離開了,可是搜捕頭陀和審問的事情不能落下。可結果還是讓人失望,不僅沒有搜不到逃走的最後一人,也沒有從被捕的十九人中審問出有價值的信息。
剩下十九人的三魂去了兩魂,頭頂和兩肩上的魂燈,都已經滅了兩盞。幕後之人給他們留下一魂,大概是想給他們保留唱咒的能力,不然一定會三魂一起取走,讓他們徹底淪為受人控制的行屍走肉。
樂猰去向國主禀告之時,已經做好了被責問的準備,可剛想進入夜光殿的時候,碰上前來宣旨的内侍官。
樂猰問道:“國主可是宣我?”
内侍焦急道:“不是,樂猰大人,國主是要馬上見到面具相師,可是附近都沒知道啊!”内侍說完馬上就要差人去尋,不想在這裡繼續耽誤。
樂猰如此熟悉相師身上的氣味,怕他們再在王宮中找下去也是白費辛苦,道:“他很可能已經出宮城了。”
内侍官大驚失色,嘴上喃喃自語:“這該怎麼辦,國主說了馬上要見他不可。”
樂猰道:“出了什麼事嗎?”
内侍官目光定在樂猰身上,仿若看見了一絲希望似的:“樂猰大人,你能幫咱家去找一下嗎?!國主本來在休息中的,突然一個機靈就翻下床來,嘴裡呼号着說公主給他托夢了,說那場夢奇怪的很,是公主穿戴着王後的故衣,讓相師道長快去幫忙解夢!”
樂猰見相師久久不歸,本來就擔心他的去處,眼下便道:“我去找他。”
這句話如天降甘霖,内侍官大喜過望,連連道謝:“多謝多謝,樂猰大人還真是和相師道長相熟呢!”
樂猰忽然反應過來這名内侍正是之前在禦瓊園中攀咬他和相師是一夥的那人,眸色泛黑,作揖道:“誰讓我們是一夥,您說呢?”
内侍恍惚地盯着樂猰離開的背影,完全沒料到往日裡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城防官居然會因為一個來曆不明的相師出言譏刺。
整個宮城中,都沒有相師的氣味,看他已經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離開了王宮。
之前樂猰多次靠在相師的身邊,甚至頸邊,其實并無輕薄之意,隻是想把他身上的味道深深印在自己的腦海裡。
而到宮門時,隻見東西南的三處宮門皆已禁嚴,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樂猰直接三步并作兩步,踩着宮牆翻出。
一聲凄厲的骨哨,烏雲踏雪又被喚來,載着他在街市上四處搜尋。
越過街頭,左轉之後,前方出現了幾個行人的身影,他們幾乎把全部街道給占據了,縱使身後馬蹄聲陣陣,也沒能讓他們回頭。樂猰正覺奇怪,可情勢危急,那幾人又不見反應,倏忽間,隻見他緊拉缰繩,縱馬飛馳,竟堪堪越過了那幾人的頭頂。他回頭來看,卻發現那些行人雖然确實是卑囚國的居民,但面無表情,樣貌古怪,行動緩慢,仿佛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似的。聯想到昨夜那些稀奇古怪的神像,他暗叫一聲不好,現如今隻能馬上去找相師,一是要告訴他國主收到了公主的托夢,二是要提醒他卑囚國居民的古怪。
可奇怪的是,幾番尋找之後,都沒有相師的氣味。來到了卑囚國昔日裡最熱鬧的正街之後,卻發現這裡人煙寥寥。
另一邊,相師不知怎麼的,他踉踉跄跄出了王宮後,本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卻在城東被絲絲縷縷的勾人酒香所吸引,他本心中郁結,一時忘情,朝着那醉人的所在而去。
那酒鋪門面不大,内裡卻暗藏玄機,裝潢豪華,镂金鑲玉,不少人在酒鋪裡打酒飲酒,酒鋪的掌櫃是個長着酒糟鼻子的胖子,人稱宋掌櫃。宋掌櫃熱情迎來,含笑送往,雖然穿着灰色短褂,倒也是個長袖善舞的能手。
而且宋掌櫃特别有識人之術。他一見相師一身青袍,腳步輕盈,姿态翩跹,觀知相師是個清心寡欲的,于是宋掌櫃推薦了他家的藥酒。
相師直接拒絕,佯裝怒意道:“怎麼的掌櫃你看不起我?我哪裡還需要進補。”
哪知這清心寡欲的說出話來卻如此不讨好。
忽地幾個打扮矜持、粗眉小眼的年輕人魚貫進入酒鋪,還朗聲道:“掌櫃的,來五斤月照白!”
宋掌櫃就像是見了大主顧一般,當即撇下相師:“這位客官你自己找位置坐一下啊。”轉身立刻熱情地迎上那幾個年輕人:“喲,這不是員外家的小老哥嗎?來來來,今年的月照白也準備好了。你們且随我來!”
說着,宋掌櫃領着那幾個員外家的小年輕去了後堂。
相師找了個蒲團自己坐下來,沖一個小厮問道:“你家掌櫃是要去哪?”
小厮道:“後堂酒窖呀。這位客官,你要喝些什麼?”
相師指着宋掌櫃去的方向:“我要喝他們喝的。”
小厮掩口嗤笑:“就客官你,還是買半斤燒刀子吧!”
相師拉住那打算離開的小厮,道:“為什麼他們喝得,我喝不得?而且他們喝五斤,我就嘗一口而已。”
小厮打量着相師的裝扮,一副要好好讓你長長見識的模樣道:“他們可是陳員外家的家仆。那月照白是用往年開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的桂花所釀造的,是給有頭臉的貴人們喝的,入口醇綿,千金難求!”
相師呵呵笑了起來,打發那小厮離開:“我等你們掌櫃的回來再說。”
小厮忙着去招呼其他打酒的客人,回頭小聲道:“真是個怪人!”
酒鋪中嘗酒、買酒的人衆多,有些是在大堂裡買燒刀子的,有的則是被小厮引薦到了後堂酒窖。
歡聲笑語之聲從後堂傳來,不到片刻,宋掌櫃喜滋滋的領着那幾個年輕家仆出來,一看就知道雙方談成了一筆不小的交易。
宋掌櫃十分谄媚道:“月照白我會差人送到陳員外府上的,小老哥們請放心。”
那幾個嘴邊還挂着酒漬的年輕家仆道:“可别可别,你現在包封好就給我們!”
宋掌櫃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居然被回駁了,愣愣地有些沒回過神。
眼見着幾個家仆結完帳,等着拿酒,準備離開時,宋掌櫃終于忍不住道:“這是為什麼啊?方才見幾位進門,還以為幾位要買個幾十斤,沒想到幾位隻買了三瓶?”
家仆道:“我家老爺和少爺就想這個味道過過嘴瘾罷了!今年的中秋夜宴不舉行了。”
宋掌櫃小聲道:“難道是受了城外難民的影響,可這幾日,難民都已經撤退了呀?”
相師輕哼了一聲,難民隻是藏起來了,宋掌櫃一個生意人,聞得見金錢的味道,可惜聞不到危險的氣息。
那家仆刻意壓低了聲音道:“你們沒聽說過城西發生了很恐怖的事情嗎?一夜間月神小像全部不知去向,據說那些平民中,每家每戶都有人精神變得不正常了,我家老爺消息靈通,準備到外面去避一避風頭。”
這些話相師當然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不得不說,這個陳員外,消息倒是靈通。
宋掌櫃雙眼瞪大,讪讪道:“難民都已經退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嘛。”
那家仆趾高氣昂說:“你懂什麼,我們老爺家大業大,自然要多番考慮。恰好老夫人有相熟的親戚在東邊,即便我們走也有人接應。”
宋掌櫃一副何必如此的表情,讓家仆看了很窩火,打撒了袖子就往外走:“算了不和你說了。”
相師的目光緊緊跟上,隻見那家仆上了一輛足足有八乘的馬車,簾幕撩開的瞬間,露出了一張老者的臉,他衣着講究,不怒自威,估計就是家仆口中所說的老爺,而家仆正谄媚地将精緻的酒壺遞上。
相師自語道:“原來是要走啊,呵呵。”見面前正擱了一隻镂刻精巧的酒壺配了一隻青色魚鳥花紋的酒杯,他手中淺淺掐了個訣,輕聲一笑。
不到一會兒,上了馬車的家仆被踹了下來,他轉頭氣沖沖地沖進酒鋪子來,罵道:“宋老闆,叫你一聲宋老闆是客氣,你這酒瓶裡裝的酒呢?居然敢騙陳員外,誰借你的膽子呢!”
宋掌櫃被劈頭蓋臉的一頓怒罵,大惑不解:“明明方才是你看着裝酒的啊,怎麼能說沒裝呢?”
酒瓶分明還是那個酒瓶,可裡面的酒卻不知道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