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神樹又如何?
死亡對每個物種而言是形式上最平等的必然性,盡管生命曆程的豐瘠永不對等。
沒有繁複儀式,沒有痛苦哀叫,也不見誰人低泣。
長久的靜默過後,惟聞黃沙古渡憂歎。
許令禾等人意識到返魂樹的消逝,始于它編織的幻境如漩渦般坍塌。
風沙席卷而來,天地霎時間隻剩下茫茫無際的沙霧,封住他們的視線。
幻境破碎後衆人依舊站在浮塵遍布的第七大殿,不變的還是這些人。變化的,隻有那被自身暗面與地底百年孤寂吞食的返魂樹,早已沒了生機。
他臨終前送出吡魂果,漂浮遊蕩空中,閃着耀眼的金光,卻無人接手。這顆果子是返魂樹一生無法和解的悖論,它作為神樹的善行是真實的,惡果也不假。
一記火球從許令禾手中釋出,點燃返魂樹的枝幹。齊毓看着她的動作,并未阻止。
而韋雙靖和無咎則訝異地回望她,韋雙靖不解道:“小禾?”
許令禾攤開手掌,吡魂果便飛入她掌心。烈焰熊熊燃燒,将她蒼白的臉烘出不自然的紅,“是神樹抑或是魔樹,它無需世人評判。”
無咎被這謎語似的話弄得暈頭轉向,但他自認已經摸透了玄靈宗人的特點,心道:‘玄靈宗弟子除了手腕硬,還十分愛說些不明所以的話。’他扶着下巴點頭。
韋雙靖卻是有幾息的怔愣,而後反應極快地意識到了許令禾話中深意。
返魂樹既已消逝,那它所驅使的沙鬼就會失去免傷之能。除去明流玉師徒的陣法,這也代表着天域舊址算是半出世,現于人前。
齊毓鳳眸流轉,他與韋師妹能夠進入的如此順利,其實也是巧于當時許令禾和無咎在另一端吸引了沙鬼的絕大多數力量,而他們則隻需破解明流玉所布下的各種陣。
“幕後黑手如此狡詐,難保未在天域遇襲當夜留後手。”齊毓說。
齊毓的右臂微微有些發麻,他話音一頓,一言不發地将右臂自許令禾的後背向下移了半寸,又接着說:“明流玉的陣擋不住有心之人,返魂樹的存在必不能再現于人前,隻會給天域再添波瀾。”
許令禾感受到他的動作,擡頭望了他一眼。
齊毓正說着話,許令禾隻能看到他的下颚線。弧度碎瓷般溫潤,光線下流轉着玉質的冷感,唯有出言時喉結的輕顫,傾吐一分克制的張力。
“是極,我竟一時沒想到。”韋雙靖沉吟片刻,随即恍然大悟。
無咎在一旁抓耳撓腮,皺着眉頭猶猶豫豫地說:“确實挺有道理的,可我們還是沒拿到陣盤啊……”
聞言,許令禾攤開虛虛攏住吡魂果的手。
“适才我問陣盤是否在它手,它未曾否認。想必不是在他的樹身,就是這顆吡魂果暗藏玄機。”許令禾将吡魂果高高抛起,扔向韋雙靖。
而她的手肘抵住齊毓硬實的胸膛輕輕掙紮,示意他将她放下。齊毓搖頭,左臂收的更緊,他傳音道:“莫逞能,我尚能護你。”
許令禾莫名其妙地觑了齊毓一眼,沒再掙紮,這又沒什麼危險,也不知你護個什麼。
而對面的韋雙靖足尖一點,吡魂果轉身兜入懷中。
許令禾正要開口,忽而又似想起什麼,他看向無咎,禮貌性的問了句:“你要嗎?”
神遊天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無咎突然被點到,有些蒙圈。
“啥玩意兒?不、不要了,多謝好意!”無咎不停擺手,他要那顆果子又有何用。就算是給了師父,師傅也必不會服下它。
瞥了眼韋雙靖手中的碧魂果,無咎無可奈何地扯了扯唇角,他近乎絕望地想,想他家師父可還能撐過這個冬…
許令禾點頭,眼神示意韋雙靖動手。如果吡魂果中藏了陣盤,那麼唯一能勘驗此物又不會将其損壞的,在場之人裡便隻有韋雙靖能做到。
返魂樹造幻,天狐破幻。說到底宇宙萬物,不過五行相制,萬象同塵。
韋雙靖隻手攤開,把果子置于眼前。她雙眼一張一合間瞳孔緊縮變換成獸瞳。視線穿過吡魂果的護體金光,探入果身。
濃烈厚重的焦味混着松香充斥大殿,鑽進鼻尖,好似能沁入肌膚。這正是返魂樹經歲月優待的樹身,在紫焰中逐漸碳化。
“還真有。”韋雙靖喜道。
幾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韋雙靖的動作上,瞧着她的指間一縷淡紅的靈力流轉,牽引果中之物。
齊毓卻突然蹙眉,他在此修為最高,神識所覆範圍極廣,當即便感知到星點異樣。
這裡太安靜了。
從始至終,沙鬼哪怕在失去返魂樹的操控後都未能循着人味找來,不合常理。
鳳眸一凜,他急吼:“快快躲開!”旋即揚手放出一面靈力罩,喚出九州劍帶着許令禾向後急退。
韋雙靖的動作被迫停下,一躍而起,離地懸空的瞬間将吡魂果收入神識空間。而一旁的無咎反應稍慢,隻來得及翻身躲到殿柱後面。
“砰砰———”
看不清模樣的暗器擊破殿門,被齊毓置下的靈力罩盡數擋住,“喀嚓!”靈力罩應聲而碎。
接踵而來的就是數道身影踩着腐朽的門闆踏進殿内,那是五名黑袍罩身的化神高手,他們未持兵器也看不出身法路數,唯剩外放陰郁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