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手下的力道很大,加之雲渺并未料想到對方竟會有如此反應。
她甚至無暇顧及探究男人口中喚的那聲“阿姐”,人便一個重心不穩朝其身上栽了過去。
雲渺忙眼疾手快在擁擠的小榻之上勉強尋了塊空處,見縫插針似的将手落了下去,堪堪在自己撞在男人身上前,撐住了自己下落的身體。
不過還不等雲渺的一顆心落回肚子裡,方才喊了好幾聲都未醒的男人卻偏偏在此刻緊阖眼皮之下微微凸起的眼球輕動了下,緩緩睜開了眼眸。
謝訣那雙淺琥珀色的眸子靜靜落在雲渺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稍有些僵硬,而後視線下落,掃了眼二人此時的姿勢,視線重又收了回來,直直落在雲渺的面上。
似乎是在分辨确認什麼,又似乎隻是因為方才被人叫醒便看到這一切導緻思緒仍在狀況之外。
雲渺對上謝訣那雙還有些迷蒙的淺色瞳子,手下忙借了一把力将自己撐了起來,而後轉身去取被她剛擱下的那碗湯藥。
因此,她卻也恰好錯過了少年攬了個空,悻悻然收回暗自蜷起摩挲的手。
“我是來給你送藥的。”雲渺欲用自己的來意來解釋掩蓋方才的意外,又很是巧妙地将那隻藥碗塞進了剛剛坐起身瞧着還沒回過神來的謝訣手中,“快些喝吧,這藥快要涼了。”
謝訣接過那隻還有些燙手的藥碗,并未拆穿對方的故作鎮定,隻朝着雲渺溫和笑笑:“多謝。”
見謝訣也将方才一事掀過,雲渺暗暗松了口氣,亦扯了個還有幾分自己未察覺的尴尬的笑:“無事。”
而這一句也很自然的為二人的這段對話畫上了句号。
謝訣撿起碗中瓷勺,舀了勺湯藥輕吹了幾下送去口中。
一時間屋内除了二人的呼吸聲,便隻剩下瓷質碗勺碰觸發出的叮當聲。
雲渺站在小榻和桌子中間的空處,距離榻上之人隻一步距離。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着對方喝藥似乎有些不妥,刻意挪開視線似乎也仍是不妥。
進退兩難之間,若隐若現的,屬于藥的苦氣萦在雲渺的鼻息之間,她伸手摸了摸鼻子。
她想興許兩個不相熟的人被綁到一塊,應當就會像二人此刻這般尴尬。
可偏偏此時,或者說從今往後不知長短的一段時間内,二人都會被框在同眼下一樣的關系之中。
她或許應該試着适應,或者說試着改變這種境況。
她垂眸,看着安靜喝藥的謝訣,直到視線觸到那已然見底的瓷碗,她才複又開了口:“你剛剛怎得不去床上睡?”
有些無聊的話題,但卻正好不深不淺,适宜二人眼下的關系。
謝訣将瓷勺放回空碗中,手虛擱在腿上,視線越過雲渺掃了一眼其身後依舊整潔的床榻,而後才對上了雲渺投來的視線。
“這房間裡隻有一張床。”
對方說了一個再顯而易見不過的事實。
雲渺卻有些沒領會到對方的意思,愣了一下:“什麼?”
不知是否是雲渺的錯覺,她覺得謝訣的眉眼又揚了幾分。
但還不等她細想,對方便再次開了口。
“這房中隻有一張床,我若睡了你不就沒得睡了。”
少年的語氣十分平常,像是在陳述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不過他的回答卻是在雲渺的預料之外。
“可是你生病了。”雲渺幾乎是下意識,許是覺得自己接的太過自然,雲渺又補了一句,“你睡到床上去吧,一會兒裹上被子好好睡上一覺。”
說完,雲渺頓了一下。
未具名的熟悉感将她撞了一下,卻随即又像一陣風一般離開,讓人不知去處,難尋蹤迹。
“那你呢?怎麼辦。”
少年的視線依舊鎖着雲渺的眸。
雲渺克制住想要躲閃的目光,故作輕松地回看向謝訣:“我……我在這小榻上打會兒坐便是,今夜還有要事,估摸是睡不了的,無礙。”
對方像是對雲渺給出的這個答案并不太認同,眉心間漾起了些輕褶,淺琥珀色的瞳亦依舊靜靜瞧着雲渺,薄唇微抿。
雲渺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隻得硬着頭皮先一步将少年手中的空碗拿了過來擱回托盤之上。
“快去榻上睡吧,不然這藥怕是要白喝了。”
說罷,雲渺便已端起那隻木托盤測過身自謝訣身側擦過,欲往屋外走,身後卻再次響起了少年的聲音。
“你對我真好。”
雲渺腳步停了一下,轉過頭丢下一句“快些去睡吧”,就出了門。
雲渺将用過的藥罐和藥碗都處理完了,這才重新回了卧房。
許是因為她本就有心拖延,待她返回卧房時,距離她離開已好一會兒了,所以回到房中,謝訣也如她所預料那般在榻上睡了過去。
床榻之上的少年此時将自己裹得隻剩一個頭在外頭的謝訣,少年睡得似乎依舊不大安慰,眉眼蹙着,但是其側睡着,将臉枕在隐在被中的手背之上,原本高束着的馬尾,此時也落了幾縷在頰邊,淩厲的氣質削減幾分,顯得有些乖巧。
雲渺往榻上之人那處看了一眼,繼而徑直往謝訣先前睡過的那張小榻之上走了過去。
随之便見其在那張小榻之上盤腿而坐,阖上了眼簾,其胸膛微微起伏幾下,呼吸也趨向平緩,接着隻見其原搭在膝上的雙手做抱元守一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