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像是逃脫的兔子一般,一眨眼便沒了蹤影。
謝訣自然沒放過轉身逃開之人耳根同脖頸之中的那抹绯色,唇邊笑意更甚。
謝訣并未立即跟上去,而是彎下身取了碗中瓷勺,又舀了一口冰酥酪送入口中。
他搖了搖頭,這冰酥酪甜味太過,奶香不足,過于一般,若是他學上一學,阿姐定會更喜歡他做的。
他本無意再吃,可忽地想起了什麼,他又再次執了那瓷勺,一口一口,将那碗冰酥酪盡數送入口中……
内室之中,雲渺扯了被子,将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眼下是何情況,隻是耳廓處燙得厲害,心虛也叨擾得她難以入眠。
不過好在惹得她這般的人并未跟來,留給了她些整理思緒、冷靜下來的空隙。
雲渺阖上眸子,調息了好一會兒,可耳根後滾燙的溫度卻依舊未降下去。
不知是因着夏日時節被衾悶熱,還是旁得什麼原因,那點灼燙感甚至有了蔓延的趨勢。
雲渺深呼一口氣,猛得擁着被子坐起了身,傾身将床邊的木窗推開了些,山谷中的夜風摻滿了涼意撲面而來,雲渺身上的熱意旋即被掠走了大半。
一顆心也漸漸緩了下來。
雲渺盤腿而坐,雙手自然垂落在膝頭,自然地吞吐着天地之氣,幾個循環之後,她的靈台重歸清明平和,整個人也完全放松了下來。
她重新睡了回去,卻又仔細着将自己的薄被扯過了些,給人留出一半床榻,這才規矩着睡下。
謝訣走近内室時,便瞧見榻上薄被隆起一個小丘,頗為規整地守着那條無形的楚河漢界,留出了半張空着的床榻,還有一床還未展開,疊好放在床尾的薄被。
榻上之人擁着薄被已然沉沉睡去,隻是似乎有些冷,微微将身子蜷了起來。
窗牖之間夜風鑽入,又是一陣涼意襲來,謝訣循着方向看去,掀開了小半的木窗落入了他的視線之中。
他走近,輕手輕腳将那半開的木窗阖上,視線再次落向踏上之人。
好一會兒,他才扯了上榻扯了床尾那床雲渺留給他的薄被。
有意無意地,他的被角先一步越過了二人之間那條無形的楚河漢界,他的身子也随之往雲渺那處靠了些,但并未過多僭越,依舊保持着合适的距離。
屬于身旁之人獨有的淺淡香氣自枕邊幽幽傳來,謝訣偏頭看去,恰好雲渺也因屋内重新聚集的暖意舒展了身子,轉過身來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
謝訣看着已然睡熟的雲渺,一切似乎都回到了百年前,二人在青涯山中的那件小屋中的日子。
那時他也是這般睡在她的榻上,暗暗觀察着睡熟的他。
不過彼時他因着身上重傷,難以維持人形,幻化成了一匹小狼的模樣,甚至她還誤将自己當成了一隻小土狗。
謝訣定定看着眼前人,視線一點點描摹着雲渺的面容,像是全然忽略了仍在流淌的時光,任由一切緩緩過去。
在他眼中,這一方天地之間,隻雲渺同他二人。
他喜歡這個夏日。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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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暑氣再次将夜風帶來的涼意消解,隻是群山之間的涼風仍舊不斷奔騰呼嘯着,将本就料峭的山崖斧鑿得更為鋒利。
主峰之上一片寂靜,唯餘幾盞燈火散着幽幽光亮,不明不暗地籠着珠峰,驅散夜色,其中亦有星星螢火蟲掠過。
一挺拔的身影以鬥篷作掩,寬大的兜帽遮去了全部面容,他推門而出,又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群山之中,夜色之中忽有一人自現身。
那人伸手一揮,面前的山壁之上猛得變了模樣,山壁消失,一道結界出現在了人的眼前。
男人擡腳向前,穿過面前的結界,往山洞裡頭走了進去。
外頭雖還是炎炎夏日,但山洞裡頭卻俨然挂着冰淩,刺骨的寒氣充斥着整個山洞,仿佛數九隆冬一般。
那男人倒像是渾然不覺一般,穿着單薄,也為驅動靈力為自己禦寒,隻淡定地往前走去。
不多時,他便走到了山洞的中央——那裡擺放着一張剔透的冰玉床。
越靠近那冰玉床,周邊的溫度便越低,冷得人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一般。
而那冰玉床上還睡着一個女子。
她眉眼溫柔,肌膚白皙如雪,朱唇一點嫣紅,長睫安靜地落在眼下,似乎隻是睡熟了。
可她旁邊的那做工頗為考究的銅燈盞萦繞着紅色的光亮,那銅燈盞源源不斷地朝着那冰玉床上的女子輸送着靈力,使得其周身也萦上了一圈同樣顔色的微光。
那盞銅燈自然不是别的,正是謝訣要尋的那盞結魄燈。
男人走至冰玉床褪下兜帽,露出的面容也正是雲渺的師尊——徐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