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回暖,海棠花簇懸挂在青色的夜色裡,明月插在中間。
裴雲徵問道:“那棵樹倒是極美,是你搬來就有還是?”
“我種的。”
柳硯詞靠在裴雲徵的肩上看話本子。
“你喜歡海棠花?”
柳硯詞沉默了一會兒。
“曾經有一個人在臨死前送了我一束海棠花。”
風陽關很冷的,雖然那時已經是春天,但遍地都是積雪,天地白茫茫一片,别說花,草都看不到幾株。
她好多年沒有見過那麼美的花了,死時她緊緊将其攥在手裡,那時她是真的想家,也想念春色。
裴雲徵歪着脖子問道:“送你花的,男的女的?”
柳硯詞不語。
“一聽語氣就知道是男的。”
裴雲徵見柳硯詞沒否認,心裡翻江倒海。
他推了推柳硯詞,将被子蒙頭蒙臉:“睡了睡了,明日我還要上朝。”
柳硯詞将托書架從旁邊移掉,将裴雲徵的腦袋從被窩裡翻出來。
“你一個提信司的小羅羅上什麼朝?”
“别忘了,我還有一個身份,禁軍統領預備役。”
裴雲徵從床上靠起來:“你笑什麼?我告訴你,将來你夫君一定會位極人臣。”
“行啊,那睡吧。”
柳硯詞踢了踢裴雲徵,裴雲徵麻利地從床上爬起,吹滅了床尾的蠟燭。
他将手從柳硯詞的肩膀下穿過,讓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柳硯詞讨厭死這個動作了,她覺得将臉埋在别人胸膛處,悶都要悶死了。
她躲了過去,掰起裴雲徵的腦袋枕在自己肩膀上。
“非要抱着才能睡得話,那就這樣抱。”
裴雲徵被鎖在女人懷裡,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下一瞬他就掙紮着爬起來,跪坐着,将她雙手反扣在床頭,俯身說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不準那樣抱我。”
柳硯詞掙紮了一下,發現他雖然隻用了一隻手禁锢她的手腕,可她竟然動不了了。
那他以前還總嘲笑自己力氣比她大,說她是沒帶把的老爺們。
柳硯詞踢了他一下。
裴雲徵另外一隻手将她不安分的腿按了下去,叫她再也動彈不了。
“你這丫頭,動不動毆打自己的丈夫,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我發現你特能裝。”
“裝什麼?”
“裝柔弱。”
裴雲徵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得是什麼。
“我讓着你不好嗎?”
柳硯詞将臉别向一邊。
床頭的一束月光映在柳硯詞半邊臉上,至臉頰至鎖骨,從幽靜的窗外迸進白玉色的肌膚裡,像水波紋一樣蕩漾。
裴雲徵滾動了一下喉結,他俯身靠近,最終停留在距離那張臉臉不足一寸的位置,擦過去,他翻身倒下去,側身抱住她:“睡吧。”
這幾年每到四月中旬青雲樓裡便坐滿了抑郁不得志的才子,這些才子大多出身寒門,苦讀多年,自認自己滿腹經綸,卻生不逢時,更有許多人整日靠眠花宿柳麻痹自己。
這樣好的天氣,原本是科舉放榜的日子,而他們隻能像個怨婦一樣坐在此處感歎命運不公。
柳硯詞這段日子早睡早起,精神頭特别足,一大早便聽見隔壁王大娘後悔沒把閨女許配給小江煎餅攤的老闆,說他現在賺得銀兩都可以在城裡買下宅院了。
這可是襄靈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了屋子才算是真正落了戶紮了根,以後子女們就好過了。
江大哥也有些懊惱:“奇了,長得好看還真能當飯吃。”
柳硯詞今兒心情不錯,抓了一把瓜子出門,她經過王大娘家院子時,倚在人家門口道:“人家小江老闆靠得可不僅僅是臉,他若是沒在青雲樓鬥詩百首打出了名聲,也博不到這麼多貴人的追捧。”
江大娘有些埋怨江大哥:“這麼俊俏又有才華的女婿哪裡找?都怪你當初狗眼看人低,現在人家算是好起來了,我們再去說親已經不合适了。”
柳硯詞提着裙子慢悠悠往外面走去,她記得上一世的這一日朝廷頒發了重啟科舉的告示,消息傳至風陽關的時候,她與将士們引吭高歌到深夜,就是不知道是誰幹了這麼大的好事,勸動了狗皇帝。
金色斑駁的光輝懸在陳舊潮濕的院牆上,和院中爬牆而出的藤蔓鮮花交纏在一起,眼前浮動的光暈像是墜落的繁星,夢幻、美麗、溫暖。
柳硯詞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她一蹦一跳地跳下青石闆,高高台階的最底下便是巷子口,那麼圍滿了人。
她磕完瓜子,拍了拍掌心的瓜子皮,一蹦一跳地跑了下去,她急着去看告示。
轉角處,她停了下來,她看見裴雲徵站在煎餅攤前不知道在和那小江老闆在聊什麼,小江老闆的臉上霎時間像是放了一場煙花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