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北離裝作沒看到,不動聲色地接過文書:"翰林院那案子查得如何?"
"左延朝被停職查辦了。"冷千秋遞過一封密函,"今早在值房搜出他與岑家的往來書信。"
厲北離展開信紙,目光在末尾停留。那裡被人用墨點刻意污損了幾個字。
他裝作不經意地問:"喬明玉看過這個嗎?"
"嗯。"冷千秋突然擡頭,"你最近很關心他?"
"随口一問。"厲北離将密函折好塞回,"對了,明日我要去西郊大營..."
"傷口會裂開的。"冷千秋皺眉,"喬明玉說過..."
"喬明玉說喬明玉說!"厲北離突然提高音量,"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冷千秋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厲二公子今日火氣很大。"
兩人之間的氣氛驟然凝固。一片花瓣落在文書上,被厲北離無意識地碾碎,留下淡紅的痕迹。
"我..."他剛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韓追飛身下馬:"将軍!剛收到西域急報,侯爺在陽關遇襲!"
厲北離一把抓過軍報,臉色瞬間煞白。冷千秋湊近一看,隻見上面潦草地寫着:"胡人夜襲,疑有内應,侯爺重傷。"
"備馬!"厲北離轉身就要走。
"站住!"冷千秋拽住他的手腕,"你根本調不出厲家軍!你難道要自己..."
"那是我爹!"厲北離猛地甩開他,"難道要像七年前那樣,等你們天督府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候屍體都涼了!"
冷千秋被噎得說不出話。七年前在漠北,天督府确實沒能及時...
厲北離已經翻身上馬:"告訴喬明玉,他查他的案,我救我的爹!"
馬鞭一揚,塵土飛揚中隻剩冷千秋獨自站在原地,手中還攥着半片被撕破的文書。
深夜,冷千秋正在整理西域軍報,忽然聽見窗棂輕響。喬明玉像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飄進來,白衣上沾着血迹。
"你受傷了?"冷千秋皺眉。
"不是我的血。"少年漫不經心地擦着手,"厲将軍出發了?"
冷千秋猛地擡頭:"你知道?"
"猜的。"喬明玉走到地圖前。
"陽關遇襲太巧了,正好在我們拿到名單之後。"他指尖劃過西域路線。
"有人不想讓厲家父子活着回京。"
冷千秋盯着他染血的袖口:"你剛才去見了誰?"
喬明玉笑而不答,反而問道:"大人打算怎麼做?"
"我已經請了督主手令。"冷千秋取出一枚令牌,"明日帶缇騎前往西域。"
"太慢。"喬明玉搖頭,"将軍走的是官道,沿途至少三處埋伏。"
"你怎麼..."
"因為我剛清理完第一處。"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塊腰牌扔在桌上——岑府死士的憑證。
冷千秋瞳孔驟縮:"你殺了岑家的人?"
"隻是打暈了。"喬明玉歪頭一笑,忽然湊近,"大人真想救厲将軍,不如與學生合作?"
"怎麼合作?"
"明面上您按兵不動,暗地裡..."少年在桌上排出五枚銅錢,擺成箭矢形狀,"我們抄近路。"
冷千秋凝視着銅錢布局——那是一條橫穿漠北的險路。男人擡頭注視着少年,眼神複雜,帶着質問也帶着審視,更多的是警惕。
喬明玉的指尖輕輕撫過最末端那枚銅錢:"大人不必如此看着學生,我說過的..."
月光下,他眼中閃爍着瘋狂又清醒的光芒,"誰都不能動厲北離。"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厲北離勒馬駐足,望着遠處漸漸沉入地平線的血陽。十五名親衛在他身後一字排開,鐵甲上覆滿黃沙。
"公子,該紮營了。"韓追摘下鐵盔,露出被曬得脫皮的臉。
厲北離眯起眼睛,突然按住腰間刀柄:"不對勁。"
風沙中傳來細微的震動。韓追立刻翻身下馬,耳朵貼地:"東北方向,三十騎以上!"
"列陣!"
厲北離厲喝一聲,十六人瞬間形成三角戰陣。他摘下披風纏在左臂,右手長刀出鞘,刀身在落日餘晖中泛着血色。
第一波箭雨來時,厲北離長刀舞成銀輪。"叮叮當當"的聲響中,他猛地策馬前沖:"随我破陣!"
三十餘名黑衣人從沙丘後殺出。厲北離的刀鋒劃過第一個敵人的咽喉時,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他舔了舔嘴角,眼中燃起戰意。
"公子小心!"韓追的喊聲傳來。厲北離側身避過劈來的彎刀,反手一刀将偷襲者連人帶馬劈成兩半。腸子混着沙土濺在戰靴上,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韓追那邊已經倒下三具屍體,但左臂也被劃開一道血口。厲北離見狀,長嘯一聲殺入敵陣。他的刀法大開大合,每一擊都帶着雷霆之勢。
"結圓陣!"十六人圍成一圈。
"不對勁..."厲北離喘着粗氣,"這是……雲紋……"
一支冷箭突然射中他的右肩。厲北離悶哼一聲,折斷箭杆繼續厮殺。鮮血順着鐵甲縫隙流下,在沙地上彙成小小的血窪。
"公子!"韓追拼死殺到他身邊,"我們掩護您突圍!"
“滾蛋!"厲北離吐出一口血,"你他媽第一天跟我啊?!"
就在此刻,對方又從兩側閃出近三十人,“公子…他們……”
厲北離見狀猛地扯下染血的披風。
"殺——"
厲北離如猛虎般撲出,長刀劃過完美的弧線。一顆頭顱飛起時,他已然沖向下一人。韓追等人見狀,也怒吼着跟上。但奈何敵人太多……
經過半刻鐘的混戰,厲北離單膝跪地,長刀插在沙土中支撐着身體。他的鐵甲已經破爛不堪,身上至少七處傷口在流血。
厲北離抹了把臉上的血,親衛隻剩韓追一人。他們被逼到絕壁前,身後是百丈懸崖。
正在此時,崖頂突然傳來清越的笛聲。圍攻的死士們動作一滞——那是漠北部落的訊号!
"怎麼回事..."厲北離擡頭,看見崖邊立着個白衣身影。少年逆光而立,玉笛在指尖轉了個圈。
"喬明玉?!"
笛聲忽變,化為淩厲的殺調。埋伏在四周的漠北騎兵突然調轉矛頭,将岑家死士團團圍住!
"你..."厲北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繩索套住腰身,整個人騰空而起!
當他被拉上崖頂時,喬明玉正用笛子挑起一個死士的下巴:"回去告訴你主子,再敢動厲北離,下次要的就是他的腦袋。"
死士連滾帶爬地逃走。厲北離一把抓住喬明玉的肩膀:"你怎麼會..."
"噓。"少年突然捂住他的嘴,"有人來了。"
峽谷另一端,冷千秋帶着天督府缇騎疾馳而來。喬明玉迅速退開兩步,輕聲道:"将軍記住,是冷大人救的你。"
"什麼?等等!"厲北離還沒問完,少年已經縱身躍下山崖,白衣消失在茫茫霧霭中。
冷千秋勒馬停在前方,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汗漬。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你..."厲北離喉結滾動,"怎麼找到這裡的?"
冷千秋的目光掃過他染血的戰袍:"跟着血迹。"
厲北離想說些什麼,卻被缇騎的驚呼打斷:"大人!發現漠北王庭的令旗!"
冷千秋迅速恢複冷靜:"收拾戰場,即刻前往陽關!"轉身時,他極輕地捏了下厲北離的手腕,"還能騎馬嗎?"
"能!"厲北離下意識反握住他的手指,又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慌忙松開,"我是說...走吧。"
當隊伍啟程時,誰都沒注意到崖底的白影。
喬明玉撫摸着懷中黑貓,望着遠處并辔而行的兩個身影,輕聲哼起滄州小調。曲調歡快,眼中卻是一片晦暗。
"不急,他高興這樣..."他撓了撓貓下巴,"我們慢慢來。"
黑貓突然豎起耳朵。遠處山道上,一隊打着岑家旗号的人馬正悄悄尾随厲北離的隊伍。少年眼中寒光一閃,袖中滑出三枚淬毒的銀針。
"你看,總有人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