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溪捂住胸口的血洞,征愣的神情恍惚了下,擠出一個竊喜的笑:“你想要我的往生骨,就要同我成親。”
他等了許久,久到他以為那把劍會再次刺穿他的身體。
少女的聲音混着清淡的竹葉香飄來:“好。”
很遲疑很猶豫很無奈,還帶着些許厭惡的答案,卻能讓他即便因此身葬地獄,萬劫不複也心甘情願。
他笑了,隔着尖銳的日光去看少女的臉,那怕眼珠慘烈血淚橫流,亦不罷休。
喜爾的視線再次跳轉,來到石與南出嫁前,母親虞氏趕走梳娘,親自為她上妝挽發,白到吓人的指尖揪起一撮散落的發絲,從她的耳後挽過去。
耳朵似乎被凍了下,石與南側過臉,輕聲“啧”了下。
虞凃笑着抱歉,順勢挑起話題:“你爹爹聽了你的想法,很是為你擔心,今日你過去之後,萬事都要小心應對,一切以自身安全為主。”
“你既已從冶陌鏡中看到未來,今日就一定不能心軟,免得日後後患無窮。”
石與南面色蒼白,無聲點頭。
虞凃見此,又給她臉上了一層胭脂,手指隔空撫過她的臉頰:“多好看的新娘,怎麼就遇不到一個良人呢?”
風鈴聲突然疊大,強烈的聲音灌穿耳孔,喜爾痛苦地閉上眼睛,再一睜眼又回到了黑淵。
那一道道的黑幕之下,林道溪的聲音撕裂了般:“我願獻祭身體,與諸位共享同生!”
又是一輪風卷,喜爾被吹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之下,紅袍烏發的林道溪向着前方的牢籠走去,籠中是一個白衣少女,長如瀑布的發絲垂在身側。
林道溪越是靠近,她神色就越是痛苦,直到身體承受不住,一口鮮血嘔出來。
“裝什麼,有了我的往生骨,你還不滿意嗎?”他将手伸進冰冷的牢籠,指尖擡起她的下颌。
石與南慘白易碎的面容下,流露着對他深深的厭棄:“殺了我吧,你不是很早就想那麼做了嗎?”
他表情扭曲,發出一陣陣怪異的笑:“石與南,你以為你是誰?”
石與南昂起首,紅色的血液在她嘴角散開:“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嗎?”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右胸處:“這裡面就是你的往生骨,在你消失的這幾年,我用它殺死你了最好的朋友,忠心的下屬以及一衆魔侍,若你到現在還對我心存幻想,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背叛,我記得那個談天說地的小魔君,可是從來不屑于做這類事的。”
“驚喜嗎?”她目光湧動,如即将決堤的洪水:“我早就知道那些人不是你殺的,可是我就是要誣陷你讨伐你,讓你心甘情願地交出往生骨。”
“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讓我殺了你,你好尋求解脫。”林道溪掙脫出自己的手,在衣上嫌棄地輕撣兩下,目光平靜似乎沒受影響,他撇下目光:“你以為我還會和以前一樣被你哄騙?”
“我喜歡過。”他轉身即走之時,身後的少女忽然開口,她目光悲凄似在回憶:“那個鮮衣怒馬,肆意潇灑的少年林道溪。”
林道溪沒有回頭,一步步地走向前方。
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後的少女正在消散,很快就成了一堆白骨。
眼上傳來一股溫熱的觸感,喜爾身形猛地一抖,漸漸地回過神來。
郎殊放下為她遮擋視線的手掌,垂下目詢問:“都看到了?”
“嗯。”她點頭,心情郁悶:“沒有答案嗎?”
郎殊搖頭:“不知道,或許另有隐情,或許那就是答案。”
“那林道溪?”喜爾想起寺廟中的林道溪,似乎與夢境中的林道溪,有很大的出入。
郎殊忽然側頭,快速說道:“那不是他,那是他被姑獲鳥吸食的一縷怨魄,真正的他早就消散了。”
喜爾疏理了一下大緻,腦海裡不時地響起渾身浴血的林道溪跪在地上,以往生骨為條件,要石與南答應與他成親的畫面。
到底是怎樣深沉的愛意,值得用性命來交換?又是什麼原因,讓石與南做出那樣的選擇?
“你相信她?”郎殊看出她的想法。
喜爾沒由來地固執:“為何不信?即便我與她隻有短暫接觸,但她的品性如何,我也是知道的,她絕不會如此心狠。”
“可是你好像忘了,正邪從不兩立,她若不殺妖魔,總有一天會被妖魔取而代之,皆時一切将會重演,不是修仙者鏟除作惡多端的妖魔,而是十惡不赦的妖魔屠殺無辜蒼生,就和現在一樣。”
“……”郎殊的一番話,讓喜爾無話可說。
她和林道溪一樣,被蒙在霧水之中了,前因後果皆看不清楚,即便心有不甘也隻能悶聲苦怨。
“你真的一點都不信?”喜爾上前問。
他垂目:“非是我不信,而是這就是最好的結局,恩仇分清,愛恨兩消。”
喜爾猛地清醒過來,郎殊說得沒有錯,故事到此結束就是最好,這不就是石與南想要的結局?
她想殺他是真的,後悔了也是真的,她也是真的願意承擔後果,那怕生命垂危,低入塵埃,她一直都很堅定,杜絕了一切扭轉事實的可能。
至于真相,隻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