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爾就這樣,被“名正言順”困在了無妄殿,郎殊還是每日都往鼓尖峰去,每每去一回,便是渾身浴血。
她已經習慣了,每日傍晚都捧着一身幹淨的衣裳,在殿門前靜靜坐着等他,待他沐浴更衣後,照例為他送上一碗祛傷的藥湯。
除了這些,她一句話不與他多說。
也不愛笑了,整日冰雕般呆坐着。
她這個樣子在郎殊看來,是在宣洩心中的不滿,是不滿留在這裡磋磨時日,亦是不滿他。
卻不知喜爾此舉實屬無奈,她無法直視郎殊,與他身上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傷痕,她隻能将自己僞裝成一根繃緊的弦,才不會讓情緒外露,被郎殊看出端倪。
在徹底離開無恙城前,誰都不能看出她的心事。
誰知這日,她于屋中收拾衣物時,将那日林相交予她的虛浮石抖落出來,這石子像是受到感召般,倏地向殿外竄去。
喜爾一路追趕,跟着它來到了鼓尖峰外,猛然想起什麼,她顧不得喘氣,一頭鑽進石洞,迎面碰上外出的郎殊。
兩兩相撞後,在她面朝下,撲向地面前,郎殊拽住她的小臂。
“不好!”喜爾驚呼着去抓虛浮石,虛浮石如有意識般閃退,一記重擊撞上了石鼓。
沉悶的鼓聲,就像惡人哼哧揮來的鈍刀,将人推進無法擺脫的苦海。
“咔嚓”清脆的骨裂聲傳來,喜爾感覺身前人失去支撐力,一點點滑坐到地上。
她本想扶住他,奈何力氣不夠用。
郎殊的腿斷了,和喜爾的心理防線一起。
她不敢置信,她的一時疏忽,會給郎殊帶來如此浩劫,在他那麼拼命洗去赤脊給他的恥辱,且就快要成功的時候,她讓他受了重傷……
她想要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感到彷徨與無助,隻能緊緊地抱住他。
“慌什麼,又沒人怪你。”郎殊用短暫的時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見喜爾失魂落魄的樣子,還出聲打趣她。
喜爾的防線徹底崩塌,她目光悲凄地看向他,将林相與虛浮石之事全說出來。
郎殊愣了愣,靠向石壁,口氣慵懶:“原來如此。”
他盯着喜爾,紅眸隐着笑意:“你會對我負責的,對吧?”
“是我的錯,我自然會彌補。”喜爾點頭,她性子倔,絕不會逃避責任。
“不會耍賴?”他似是不信。
“不會。”喜爾堅定搖頭。
雖然這事的主謀不是她,但她也算半個幫兇,若不是她把虛浮石帶進無妄殿,林相就不會有可乘之機。
“那就好。”郎殊轉過眸光,眼裡的浪潮平歇,用一雙腿,換她主動留下來,他也不算虧。
兩人回到無妄殿,就聽殿外傳來石與南的聲音,原來她下山執行任務歸來,意外撞見林相操控虛浮石,就将其五花大綁,送來給郎殊處置。
郎殊打開殿前的結界,将兩人放進來,林相一見喜爾便對她颔首,勾唇一笑盡顯得意:“多謝姑娘相助。”
喜爾神色一凜,冷臉提醒他:“我已為我的疏忽付出了代價,你也一樣。”
“區區代價而已嘛,我既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擔得起這後果。”林相表情泰然,隻在看向郎殊時,多了一抹挑釁:“隻是在下不解,為何一塊小小的虛浮石,會讓城主這般狼狽?”
“閑話休說。”石與南一掌将他拍暈,請示後郎殊後,将其丢入了罰讨洞,就是那個無恙城弟子無論犯錯多小的錯,都要去踏足一番的地方。
即是上次夫蓮帶喜爾走進幻境,所見到的用數根鋼鐵,圍繞成籠的黑洞。
石與南回來後,說有要事立刻禀報,喜爾知趣地離開,不忘給兩人帶上殿門,她剛一轉身,就見阿彌火急火燎地跑來。
“城…城主怎麼樣了?”她心急如焚,詢問時還不忘壓低聲線。
這段時日雖三人同住在無妄殿,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喜爾一個人,郎殊與阿彌都有各自的要緊事做。
喜爾知道郎殊在忙什麼,卻不知阿彌在忙什麼。
阿彌雖隻是婢女,卻是喜爾上無恙城來,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在無妄殿的這幾天,兩人睡在相鄰的屋子,有時候她會過來與喜爾同睡,喜爾卻從未踏足過她的屋子。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願。
阿彌在哪間屋子裡,似乎藏着很大的秘密,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揭曉一個秘密或許算不得什麼,可若人與人之間失去了信任,就再無法回到當初了。
直到那日,困乏至極的喜爾,在預備回房睡覺時,誤推了那道本不該推開的門。
隻粗略瞧了一眼,她便迅速阖上房門,在未被阿彌發現前,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那間屋子中,最顯而易見的就是那亮眼的紅綢,壓在茶壺底下的剪刀,不小心散在地上,來不及收撿的碎布,以及挂在床榻前,那件未完工的男子婚服……
不用花費腦力去猜,喜爾想一想就能知道,那個令阿彌朝思暮想、得不到亦放不下的男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