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第一次後悔起了自己的死亡。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活着時一潭死水的咒術界,會在短短一年後整個的崩塌掉。
他不死,可以救很多人。
他不死,悟不會被封印。
他不死,悟就不會死。
他活着這件事本身,就是有意義的。
五條悟也不再是一臉晦氣的模樣,他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死,和身後的灰原、七海聊的熱火朝天,甚至和夜蛾校長讨論起了“無悔的死亡”。
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帶着遺憾死的,這份遺憾在與故人的對話中逐漸消散。
絕大部分的遺憾消散後,飛機就會帶着他們飛向南方。
屬于亡者的候機大廳沒有廣播,但當登機時刻來臨的時候,所有人自然而然的産生了一種明悟——離開的時間到了。
理子和黑井是第一個離開的,她們手牽着手,如同即将到海邊遊玩一樣,輕快的走過檢票口,沒有一點停頓。
伏黑甚爾一口喝光剛買的飲料,将易拉罐捏扁,随手抛到垃圾桶裡,吊兒郎當的走向門口。
“七海,我們也走吧!”灰原站起來伸展一下身體,等着七海的回應。
“嗯。”七海深吸一口氣,也站了起來。
身為咒術師,他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此時此刻,并沒有什麼後悔的地方。
夜蛾摸了摸腦袋,看向沒有反應的夏油傑和五條悟:“我說過咒術師沒有無悔的死亡,但死都死了,也沒什麼放不下的。我先走了,你們兩個臭小子自己看着辦。”
候機大廳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夏油傑和五條悟還坐在椅子上。
“悟是怎麼想的?想去坐飛機嗎?”
五條悟十分無所謂,一邊抖腿一邊說道:“看傑喽!傑想去的坐老子就陪你坐,傑不想,那老子也留在這陪你。”
“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東西嗎?明明剛來的時候還希望這一切都隻是你的幻想。”
“現在我倒是祈禱這千萬不是我的幻想,沒有傑的世界其實挺沒意思的。灰原說的一點也不錯,老子就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改革也隻是想創造一個讓傑開心的世界。”
“老子以前說過吧,保護弱者很麻煩,所以老子累了,想要休息。”
說着,五條悟像樹袋熊一樣靠在了夏油傑的身上,毛絨絨的頭發蹭着夏油的脖頸。
溫熱的氣息随着悟的呼吸拂過夏油的皮膚,很久沒和人這麼親近過的夏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想要從悟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五條悟收緊手臂:“傑,這次老子可不會放你離開。”
靈魂裡傳來催促登機的聲音,再耽擱下去,他們想要離開,就隻能坐下一班飛機。
下一班什麼時候到來,錯過登機又會有什麼影響,誰也不知道。
不過,飛機的終點,應該是靈魂的歸宿。
夏油傑拍了拍五條悟的胳膊,聲音溫柔:“悟,我們走吧。”
五條悟的腦袋依然埋在夏油的肩窩裡,聲音悶悶的:“傑決定了?那些大義你都放下了?”
夏油扯了扯嘴角:“嗯,放下了。悟說過,拼盡全力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沒有意義。”
“那現在傑的意義是什麼?”
“是悟。”
“……啊?”悟擡頭,神情有些呆滞。
夏油笑的狡黠,眯着的雙眼如同一隻狐狸:“我現在的意義是悟,我想要悟得到安息。所以悟可以和我走了嗎?”
“……傑,你好肉麻。”
五條悟任憑夏油牽着,走到檢票口前面,即将擡腿邁過時,他們又明白了些什麼。
隻有徹底放下過去的人,才能乘坐飛機到達彼岸。
“你真的放下了,傑?”五條悟不确定的又問了一遍。
“我與别人不同,死亡對我來說本來就是解脫,自然沒什麼可以悔恨的。”
悟緊緊盯着夏油傑,用六眼尋找他撒謊的痕迹。
夏油坦然的笑着,任憑打量——他剛才說的話全都出自真心。
是的,他與别人不同。
别人都是在死亡的那一刻充滿悔恨,來到這個生與死的中轉大廳後,又慢慢放下。
夏油死的心滿意足。
他有精心挑選的忌日,有一場盛大的葬禮,還有摯友溫柔的送行……又有什麼值得後悔的?
他是在看到悟的那一刻才感到後悔的。
夏油傑的死,導緻了五條悟的死。僅僅這一點,他就不可能放得下。
“傑竟然沒有撒謊。”五條悟将墨鏡推回原處,有些驚奇。
“六眼看不出人有沒有撒謊吧。”
“我沒用六眼看,我在用我的眼睛看。”五條悟撇嘴。
“那結果呢?”
“……姑且信你。”
夏油輕笑一聲,拉着五條悟通過了檢票口,登上飛機。
他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都無所謂,但悟必須得到最好的——這是他欠悟的。
飛機在傾斜中飛向天空,向着南方飛去。候機大廳漸漸變成一個小小的點,接下來看見的就是一望無際的海。
“要是再和傑一起到海邊玩一次就好了。”
“對不起,悟。”傑坐在窗邊的位子,目光沉沉的看着窗外。
陽光很燦爛,照在海面上反射着炫目的光,整片海似乎都變成了金色,很溫暖。
“為什麼要道歉?現在我們這樣也很好。”五條悟玩着夏油傑的手,“傑休想甩開我,我們可是忌日都在同一天,早就綁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