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錢大榮的座位。”黃主任手指彎曲,指關節重重敲在第三排的木頭課桌上。
因為下午還要上課,學生課本和文具都放在課桌裡沒有帶走。錢大榮的課桌很亂,半掩的鐵皮文具盒震開條縫,露出半截褪色的粉紅色頭繩。
姜淩注意到文具盒邊緣刻着個兩個歪歪扭扭的數字,一個是“7”,另一個是“9”,像是用圓規尖刻的,劃痕裡還殘留着藍墨水的痕迹。
“7”字用圓圈圈了起來,“9”字上劃了個大大的“X”。
聯想到七巧、九善這兩個名字,姜淩與李振良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戴上白手套。
姜淩打開文具盒裡,将粉紅色頭繩放在顯眼位置。
金烏派出所最貴重的設備——海鷗牌照相機就挂在姜淩脖子上,她拿起相機開始拍照。
李振良則彎腰在桌鬥裡摸索。
先翻出兩本《故事會》,再抽出一個手抄本,翻開來滿篇都是淫詞豔曲,字迹潦草得像是被貓抓過,泛黃的紙頁間夾着幾根打卷的毛發,看着令人作嘔。
姜淩冷着臉将這一切都拍了下來。
“現在的學生!現在的學生!太不像話了!真是太不像話了!”黃主任氣得臉都紅了,不停地叨叨。
李振良翻出個鐵皮糖果盒子。
圓形的,上面寫着英文,配有繁複華麗的紋飾。
打開盒子,一股奇怪的味道散發出來,裡面竟然是幾條女式内褲,上面有些白色斑痕。
一看到這個,黃啟明老臉通紅,轉過頭不想再看。
姜淩舉起糖盒對着從教室窗戶透過來的光線,糖盒邊緣有層淡淡的指紋油漬,應該是反複摩挲留下的。
這個年齡的男孩子收集女性内褲,很可能是某種代償心理的表現。根據犯罪心理學中的“戀物癖型盜竊”理論,十五歲的青少年若出現這種行為,往往與情感缺失或對權威的反抗有關。錢大榮家境優渥,但父親出軌、母親沉迷麻将,這種家庭結構容易導緻孩子産生“過度補償”心理。
李振良拿出一堆髒兮兮的課本,随意翻開一本數學書,便在書頁空白處看到一個用紅筆描的女性畫像,胸部、臀部等部位被刻意畫得很誇張。
李振良能想象出錢大榮一邊畫畫一邊流口水的場景,不由得“啧啧”搖頭:“這個錢大榮,還真是夠色的。”
等到李振良與姜淩拍完照、完成取證流程之後,站在一旁黃啟明肩膀頹然垮了下來,整個人看着老了幾歲:“對不起,是我們老師失察,錢大榮這孩子,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李振良拍了拍他肩膀,長歎一聲:“黃老師,您别自責了。這孩子已經長歪了,希望能夠防範于未然吧。”
能防範于未然嗎?其實李振良也沒有信心。
姜淩曾經說過1989年魔都少管所案例,那個犯下□□罪的少年從盜竊私物到偷窺再到實施犯罪,僅僅隻用了半年。
錢大榮偷竊女性内褲、對梁七巧性騷擾,這已經完成了關鍵性的兩步,會不會走到第三步,真難說。
完成學校調研之後,李振良與姜淩告辭離開。
回來的路上,李振良輕聲問:“小姜,你覺得錢大榮能改好嗎?”
姜淩沒有說話。
李振良不死心地繼續問:“他隻有十五歲,可塑性強,早點管教應該沒問題吧?”
姜淩看了他一眼,目光似雪水一般清澈,卻又透着股寒意。
說實話,姜淩對錢家沒有好印象。
錢大榮強.暴了梁七巧,錢建設拿錢誘逼梁七巧和解,趙豔紅傳播謠言敗壞梁七巧名聲,一家人聯手将一個花季少女推上絕路。
這樣的一家人,值得拯救嗎?
李振良是個溫厚之人,原本一門心思想着怎麼才能改造錢大榮,卻被姜淩這一眼看得有些忐忑。
他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陽光之下的學校,學校外牆上寫着的“五講四美三熱愛”标語清晰可見。
李振良長歎一聲:“要是學校教育真的能讓每個學生都講秩序、講道德,哪裡能夠出錢大榮這樣的學生?”
腦中閃過梁九善在監獄高牆之下發呆的身影,姜淩冷冷道:“教育,是照亮人性褶皺的火把。而有些人,就該被這火把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