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時間一晃而過,今年生日零點時陳聲主動溜進季蕪房間把禮物親手塞給她,再跟她親口說生日快樂,還說要一起回佳州。
季蕪本來想拒絕,但禁不住某個人又跟她撒嬌。
所以最終他們還是一起去的。
佳州剛下過雨,天氣一片濕冷,季蕪照往常的時間看完季卿成之後準備和陳聲離開時,下了階梯便碰到了薛曉倩。
還帶着徐安瀾。
季蕪停頓下來,距離上次見面過了有些久,薛曉倩也和之前沒什麼區别,頂多就因為薛折進去了所以生活條件更差了些。
臉上終于有了風霜的痕迹。
徐安瀾倒是長高了不少,甚至還記得她,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便已經朝季蕪跑了過來,喊:“姐姐,你也在這裡!”
“我們好久沒見了,你都不來看我,媽媽也很想你。”
陳聲低下頭,奇怪地看着這個甜甜沖季蕪撒嬌的“弟弟”,心想當時那麼短的時間相處,怎麼這人還能記這麼久?明明過了這多年,卻像前段時間才見過一樣……
真夠自來熟的。
薛曉倩也走了過來,看着欲言又止,好像想跟季蕪說些什麼話。
季蕪很輕地彎了下唇,低頭和徐安瀾說:“姐姐說點話,你先跟哥哥去那邊。”
“好!”
徐安瀾很快就去拉住了陳聲的手,陳聲頓了下,偏頭看了眼季蕪,像是有點猶豫,但最終還是順從地往旁邊走了過去。
留下一個安靜的空間。
季蕪站在樹下,冷風吹過來讓人清醒,她聽見薛曉倩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小蕪……”
季蕪眨了下眼,往事紛紛在她眼前閃過,她不為所動道:“特意提前來就是為了跟我說話吧,有什麼事說吧。”
薛曉倩歎了口氣,聲音蒼白而厚重,好像含着許多年的後悔:“媽媽一直欠你一聲對不起,這麼多年我都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讓你受苦了。”
“我真的很後悔,當時不應該不經過你同意就那樣做的,我也是沒想到你舅舅他是這樣的人……”
季蕪輕輕打斷她:“可以了,我不想聽。”
薛曉倩倏地消了聲,看向她的眼神盈滿了淚水,倘若放到前幾年,季蕪大概也會流着淚上前抱住她,告訴她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可偏偏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所有欺騙、忽視、抛棄都像是最深的燙傷一樣留在了她的皮膚深處,不是一句話和一點眼淚就能療愈的。
季蕪偏頭看了眼台階之上,又轉過頭來平靜地說:“當着爸爸的面我不想跟你講那麼多。”
“我當年就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我們之間沒有關系了,什麼關系都沒有。我們都往前看不好嗎?”
“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小蕪。”薛曉倩叫住她,抹了下眼淚,像是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來下面的話:“小蕪,你也知道,你舅舅進去了,外公外婆又拿着那點退休工資,我實在有點負擔不起一大家子人的生活了,我苦一苦可以,但安瀾他還這麼小啊……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們,等以後我肯定會還你的。”
季蕪閉了閉眼,忍不住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聽她講完這一番話,她壓下心底的情緒說:“你是覺得在爸爸面前我會變得好說話是嗎?”
薛曉倩:“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季蕪的聲音響在這片空曠上,顯得寂寥而冷淡:“前面講那些話就是想讓我心軟,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真為了那幾句話特意來見我……”
“我沒有錢,更不會借。你們過得怎麼樣與我無關,再因為這種事情來找我的話,你就把之前應該給我的撫養費都還給我。”
好像這種人總是會得寸進尺。
當初她放下狠話說如果薛曉倩不給撫養費就起訴,最終還是因為心軟也因為不想跟他們再有拉扯所以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還。
到頭來居然還想讓她出錢。
果然。
那一家人骨子裡都是一樣的自私,沒什麼區别。
不想再去看對方的表情,季蕪轉身朝陳聲走過去,他的目光似乎也一直落在這裡,隐隐含着擔憂。
她在徐安瀾面前蹲下身,輕聲和他說話:“安瀾,你已經長大了對不對?”
徐安瀾點點頭:“嗯!我有聽姐姐的話,好好長大。”
“那就回去吧,去陪媽媽。”季蕪彎了彎唇,眼神似乎有一點輕飄飄的憐惜,又轉瞬即逝:“以後别再來這兒了。”
徐安瀾不太聽得懂這句話,隻覺得自己的姐姐好像又要走了,又很久見不到,雖然他跟姐姐沒有相處很久,但他就是很喜歡她,覺得她是那種“面冷心熱”的人,對他說話也很溫柔。
所以一急就哭了出來,不想讓她走,但最終還是被媽媽拉走了。
季蕪看着薛曉倩上去放了束花,然後沒有一刻停留地轉身就走的背影,眼神無波無瀾,好似一汪永遠不會起伏的泉水。
過了一會兒,季蕪轉過頭正想跟陳聲說“走了”,卻看到他複雜的眼神落在自己臉上,她愣了下,下意識笑起來:“怎麼了?怎麼一直看我?”
陳聲心裡難過得像被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包裹住了一樣。
從季蕪見到薛曉倩的第一眼起,盡管她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平靜,甚至連說話都和平日裡分毫不差,但陳聲還是敏感地看出了她僵硬的唇角,和說話間透露出的倦意和疲憊,好像再跟對方多說一句話,就會不堪重負。
陳聲不知道她們之間這麼多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關系的确越來越差。
以至于季蕪在這個地方也好像“鐵石心腸”。
卻還在笑着跟他說話。
他很久沒有這樣直觀地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跟上次來佳州這個地方時一樣,情緒層層疊加起來,盡管很細微,對他來說卻是細細密密的翻湧。
可是她這樣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怎麼可以。
一次一次。
被别人傷害。
……
陳聲盯着她,眼神好像倔強得非要得出一個答案似的,開口的聲音竟然有些啞:“之前跟你說的話你又忘了。”
季蕪看見他很久沒有紅過的眼眶忽然紅了一圈,倏地愣住,下意識想擡手抹開,卻又在擡到一半時放下。
緊接着還沒開口,就被人攬入懷裡,落入了一個溫暖幹燥的懷抱。
她第一反應是想退開,感覺陳聲最近又有點黏人了,會不會太肉麻了。
可是剛有點往後退的意圖她就又被陳聲按了回去,季蕪聽見他此刻跳得有些快的心跳,想到他剛剛紅了的眼圈,終于沒再動作,順從地讓他抱着。
隻不過感受到他越發收緊的力度時,心裡還是忍不住想,怎麼他這反應比她自己還更大?
……
冬天的風肆無忌憚地拂過,陳聲沒有一點想放開的迹象,手緊緊地扣着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