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蕪本來想要不明天再來,但看也快結束了,便幹脆先收集完資料。于是等到完成時,已經是晚上七八點鐘的時間了,她的手機正式宣告沒電關機。
她也沒在意,坐上車子打開車燈,準備啟動。
這座山上可真是有點荒了,山頂也沒有一盞路燈,那到時候如果真把工廠建在這兒的話,還得有一系列的路燈報批手續……
雖然這個時間山上是不會再出現一輛車的,但季蕪還是聚精會神地盯着前面的路,行駛出五十米左右,前面視野開闊起來,她正想踩重一些油門,車子卻突然熄火了。
季蕪頓了下,重新打火啟動,車子聲音又響了起來,她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腳剛踩下油門,又熄火了。
“……”
雖然她平常沒什麼開車的經驗,但這顯然是沒油了。
一丁點都沒了的那種。
該死。
她剛剛根本沒注意看旁邊亮起紅色的油表燈。
其實這原本也不算什麼大事,打個車先下山就好了,雖然司機接單有點困難,但她加點錢也不是不行。
可問題是…………她手機也沒電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她有一雙厲害的飛毛腿,和在深山的夜晚中獨自行走的勇氣,但她也沒法擁有一雙在黑暗中的透視眼……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人倒黴起來的時候是不會輕易停止的。
還沒等季蕪完全反應過來,車窗上忽然落下了雨滴,然後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四周的窗戶都漫上了迷蒙水汽。
“………………”
季蕪抓着方向盤有些無語,硬生生地緩了好一會才算接受了這個要在山上度過一整夜的事實。
幸好。
還有輛車。
不至于太可憐。
……
*
雨好像不想停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季蕪盯着眼前淅淅瀝瀝的雨有些困了,于是從包裡抽出了一把傘,打算打開車門,撐傘走到後座躺一會。
說不定睡一覺起來天就亮了。
然後她再想辦法。
季蕪抓着傘,沒等這個想法付諸實踐,就先被遠處而來的車燈晃了眼。
她愣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個時間居然還會有人開車上山嗎?
車燈由遠及近,然後緩緩地停在了她的旁邊。
季蕪沒急着下車,雖然她真的很想知道對方能不能搭她一程,但是這夜黑風高又雨大的,她實在不能确認這麼晚上山的到底是不是好人。
不過事實證明,她也沒那麼倒黴。
隔着清晰的雨聲和充滿了水汽的玻璃,季蕪偏過頭,隐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朝她走過來。
這個模糊的身影有些熟悉。
熟悉得讓人心都高高提了起來,随着他越發走近,季蕪終于看清了對方。
——
陳聲沒撐傘,直接從車裡走了出來。
雨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盡管在黑夜中都能看出他此時的狼狽,神情也透着前所未有的慌亂和不安。
季蕪心一跳,趕緊打開車門,撐開傘站到了他面前。
看到她的那一刻,陳聲好像輕輕松了口氣,又好像沒有,隻是沉默着,站在原地沒說話。
季蕪擡高傘,把傘往他那邊送,正想問他“怎麼不撐傘”,下一刻便看到陳聲的手忽然擡起,冰涼的溫度轉瞬落在了她的臉側。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那瞬間仿佛能感覺到他指尖的顫抖似的,怔在了原地。
她以前從沒在陳聲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
曾經絕情拒絕他時他也沒有如此彷徨不安。此刻他好像生怕眼前的人是想象出來的泡影,隻有真切感知到對方溫度時才能安心。
她沒有偏頭讓開,好似被這帶着濕意的冰涼指尖定在了原地,喉嚨也莫名幹澀起來,良久才說了句:“我沒事。”
像是因為這句話,陳聲終于放下心來似的,緩緩垂下了自己的手。
然後擡眼看了下,又擡手握住傘柄,把傘往季蕪的方向靠近。
季蕪很輕地眨了下眼,伸手把陳聲拉到了後座,讓他把淋濕的外套脫下來,随即打開了暖氣。
她拿出一包紙巾,擡手仔細地擦着他的頭發和臉,直到不往下滴水了,才停手。
陳聲的視線沒有一秒從她身上移開,卻至今沒說一句話。
季蕪輕輕歎了口氣,說:“我真的沒事。”
半晌,陳聲終于出聲“嗯”了一聲,話音裡透着濃重的啞意。
季蕪看着他,問:“怎麼不撐傘就直接出來了?”
陳聲:“……沒來得及。”
早上季蕪和他說了一聲要上山工作,他一直沒去打擾她,到了晚上估摸着應該工作結束了給她發消息,卻一直沒有回。
原本沒看手機也正常,可今晚他就忽然覺得心慌,給她打了個電話,顯示關機,心慌便達到了頂峰。
之後,他着急忙慌地租了輛車開上山,山頂停着的車有些過于安靜了,車窗被水汽覆蓋也看不到裡面的人。
他根本來不及想其他的事,隻有盡快打開車門靠近,才能确認這個人是不是安全的。
……
季蕪聽到自己有些過分輕的聲音響起:“晚上開車上山很危險。”
陳聲:“我會小心。”
聲音響在車廂裡,又一頭撞進人的心裡,顯得外面喧嚣的雨聲都有點模糊不清了。
季蕪很輕地偏開目光後,又轉回來,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車沒油了,早上沒注意。手機也沒電關機了。”
“嗯。”陳聲牽動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卻最終沒成功,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了句:“下次帶個充電寶吧,或者充電器也行。”
“好。”
季蕪垂眸應下,轉頭看了眼車外,天太黑,雨又越下越大,看起來沒法開車下山了,太危險。
“明早我們再下山。”季蕪轉過頭,對陳聲說:“睡一覺吧。”
陳聲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着,可或許是這一晚上情緒起伏太大,身邊又傳來令他覺得安心的氣息,他竟然就這樣迷迷糊糊昏睡了過去。
期間仿佛隐約感覺到車内暖氣被人關了,然後是一個熟悉氣息的外套很輕地落在了他身上,帶着舒适的暖意。
他有點想醒過來說些什麼,卻好似聽到了一句十分溫柔的“睡吧”,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
一直到了第二天,陳聲清醒過來,睜開眼時,看到季蕪坐在他身邊,偏頭看着窗外,側臉有些蒼白,卻又甯靜平和。
那個模樣,好似看了一晚上沒停歇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