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女士閱曆頗豐,二十多歲步入愛情墳墓,三十多歲捅了家暴丈夫,被判防衛過當改造五年,祝雲容遇見她那年,她芳齡五十六,已攢下筆小錢,一半開了奶茶店,另一半在股市浮沉。
那會兒犟女士一有空就埋頭苦啃金融、炒股相關書籍,她還有個偶像——國内金融業三巨頭中普瑞德金融的董事長厲钰。
祝雲容不喜歡厲钰,每每犟女士提起厲钰,她就直呼“劉賢淑”原名,就見犟女士氣得瞪眼。
“‘賢淑’怎麼着你了?這麼恨它?”她就問。
“‘賢淑’沒怎麼着我,”犟女士就說,“但它很狡猾,筆畫間藏着要我做一個賢妻良母的規訓。”
“劉賢淑”這一生,苦“賢淑”二字久矣。但她現在是“劉犟犟”,于是她說:
“祝雲容,你聽着,”記得當時,犟女士很認真看着她,“每朵花都該開成她自己的形狀。”
所以,她該開成怎樣的形狀?
問題太深奧,程度堪比那句經典的“你想死出怎樣的人生”。
沒想一會兒,她的肚子就叫起來。
犟女士是個很能給人以力量的人,至少她想起她,就恢複了吃飯的力氣。
宏亞的人才流失真的很嚴重,離職風潮一路蔓延至後廚。
“食堂”失了“良人”,僅剩個空蕩的堂,帶着風卷殘葉的凄涼。
祝雲容隻好去外面覓食。
公司大廈旁邊有家高檔咖啡廳,裝潢低調内斂,玻璃呈暗調咖啡色,以她的審美來看,碩果僅存的優點是能用來照鏡子。
祝雲容深吸口氣,對着“咖啡色玻璃鏡”挺了挺腰背,又重新穿戴好昨夜落在家中的精神氣,昂首,挺胸,優雅高貴地邁進了高檔咖啡廳……旁邊的平民級沙縣小吃。
“咳咳……咳……”
咖啡廳裡,鄒以珩不慎嗆了一口,差點把嗓子咳出來。
“你倒是慢點。”
對面鄭簿頭也沒擡,手邊一沓資料,十指在鍵盤上跳舞似的,做着宏亞近兩年的客戶畫像。
“咳……意……外……咳咳……”
剛剛他擡頭活動頸椎,蓦地就看見剛出公司大門的精算師小姐朝這邊轉過身,又端起那副熟悉的、像要打架的姿态,還綻放了個詭異的微笑出來。
這擱誰不吓一跳?
“你那邊怎麼樣了?”沒在意這段小插曲,鄭簿随口問。
“差不多理清楚了。”
“行,我這兒大概還得個兩三天。”
鄒以珩點頭:“那這周,就正式上戰場了。”
祝雲容挑了個靠窗位置,陽光透過髒兮兮的玻璃照進,可以曬曬她一身黴味兒。
拌面被麻醬黏成一團面疙瘩,還剩大半她就撂了筷子。
網易郵箱就在這時“叮”了聲。
她随意一瞥,目光凝住。
NoahArk Capital發來的。
諾亞方舟資本(NAC)是金融界龍頭外企,也是祝雲容投遞簡曆的一衆企業中,她意願最大的一家。
郵件的大緻意思是:NAC認可她的學曆和能力,但相較理論能力,他們更聚焦實際成果,而在她過往工作履曆中,于大型項目的主導經驗上有所欠缺。有些遺憾,如果她能夠帶着成果來談,NAC顯然會更樂意些。
壞消息:NAC婉拒了她;
好消息:對方沒有把話說死。
面前盤子裡還堆着那坨麻醬味面疙瘩,透過玻璃窗,能看見不遠處高聳入雲的商場和大廈。
玻璃窗隐約映出的人影迎着日光咬了咬牙:她也想做一朵盛開入雲的淩霄花。
她想,為着那點“餘地”,她該試着拼一把。
生産線上,一台機器需要配螺絲若幹;
工作中,一名決策者需要配執行者若幹。
決策者太少,大多數人都在上級的構想裡,在執行中發揮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光和熱。
從前在啟源時,她是很普通的兵卒,沒機會實施自己的項目構想。
現在不一樣了,她是宏亞的首席精算師。
首席,大有可為——若忽略宏亞脖子上懸了把“破産”的刀。
這天起,祝雲容開始了每日一求:
她求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為宏亞降下個能讓她施展拳腳的新CEO!
新的夢想讓祝雲容陷入了又一輪忙碌,她恢複了每日六七點鐘自然醒的生物鐘,這令她感到踏實。
同時,首次以完全主導的身份無中生有構想一個項目,也令她倍感頭秃。她窺見自己的欠缺,像一個無底洞,還是越補越大那種。
大概她的祈求和努力感動了上蒼,在三天後,那曆史性的瘋狂星期四,新任CEO和熱辣香骨雞一起來到了!
上午九點,新CEO姗姗來遲,全公司騷動。
祝雲容作為首席精算師,混在高層之後、底層牛馬之前的位置,有點激動,還有點緊張。
除此之外,由于昨晚熬夜看書的緣故,她還有點困。
高定皮鞋踏出的腳步聲漸近,她一個關鍵時刻掉鍊子的大哈欠正呼之欲出。
她藏在人群中,低頭,抿唇,滿眼淚花,很努力地試圖憋住,即将成功之時,神秘的CEO先生剛巧在她附近停住腳步,煞有介事輕咳了一聲。
嗓音有點耳熟。
祝雲容擡眼。
!!!
天公他老人家抖擻了個鄒以珩下來?!
頓時她就不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