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皇帝站在摘星樓上,望着遠處厲府的燈火:"那孩子動手了?"
老太監低聲道:"是,三殿下...殁了。"
"他呢?"
"張大人今早嘔血昏迷,太醫去看了,說……得看天了。"
皇帝低着頭用力的呼吸着,許久,他擡頭看着天空,“天?朕就是天。”
他摩挲着欄杆上的龍紋:"傳旨,厲北離擢升羽林衛大将軍,即日赴任。"
"陛下!他剛殺了..."
"所以他才最适合這個位置。"皇帝眼底晦暗不明,"手上沾過皇族血的人,最知道分寸。"
張陸讓的府邸彌漫着苦澀的藥香。老太醫搖頭歎息着退出内室,迎面撞上疾步而來的皇帝。
"陛下!"衆人慌忙跪倒。
“出去,都出去。”沈明堂揮手免禮,徑直走向病榻。床上的老人面色灰敗,卻在聽到腳步聲時猛然睜眼。
"你..."張陸讓劇烈咳嗽起來,"來看我笑話?"
皇帝沉默地坐在榻邊,親手擰了帕子替他拭汗:"我準你罵兩句,别耽誤喝藥。"
"滾..."張陸讓喘着粗氣,"看見你就...惡心..."
沈明堂不怒反笑,接過藥碗舀了一勺:"當年在東宮,你也是這麼喂那孩子的。"
藥汁潑在龍袍上,張陸讓的手抖得厲害:"不準你...提他..."
"我知道。"皇帝突然壓低聲音,"所以我要你活着,活着看我怎麼收拾這群亂臣賊子,看看這咱倆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
厲北離摩挲着嶄新的虎符,帳外傳來整齊的叩甲聲:"參見大将軍!"
"都起來。"他掀開帳簾,三千鐵甲反射的寒光刺得眼睛生疼。好些都曾是三皇子暗中培植的親兵,如今卻要聽厲北離号令。
"第一道軍令。"厲北離聲音沉冷,"徹查所有與岑家有往來的将領。"
副将遲疑道:"這...恐怕牽連甚廣..."
"那就牽連。"厲北離轉身時佩刀劃過血槽,"我眼裡,容不得沙子。"
許懷策将密報扔進火盆:"趙平舟這老狐狸,倒會挑時候表忠心。"
冷千秋盯着跳動的火焰:"他獻上的岑家罪證,有三成是僞造的。"
"重要嗎?"許懷策輕笑,"重要的是陛下需要這把刀,就像需要厲北離一樣。"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冷千秋緊握的拳頭:"喬明玉在利用厲北離。"
"哼,你還好意思說他。"許懷策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你不也在利用喬明玉的瘋勁,護着那小子嗎?"
喬明玉正在教黑貓玩九連環,忽聽廊下珠簾脆響。
"将軍夜闖民宅,不太好吧?"他頭也不擡。
厲北離的刀尖挑起他下巴:"趙平舟今日在朝上,突然舉證岑家勾結西域。"
"唔,好事啊。"少年漫不經心地解開銅環,"這說明朝廷還有忠臣。"
"是你幹的。"刀鋒微微一偏壓住少年的肩膀,"那晚你去過趙府。"
喬明玉突然笑起來,就着這個姿勢湊近:"我說過,要這世上再沒人能傷你。"他的氣息拂過厲北離緊繃的下颌,"包括...那些想拿你當刀的人。"
次日寅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厲北離已經坐在刑帳内。鐵鍊拖地的聲音由遠及近,兩名親衛押着個滿臉血污的将領進來。
"周副将。"厲北離翻着案卷,"永隆十三年,你收受岑家白銀兩千兩,私自調換西山大營的軍械。”男人漫不經心的端起茶盞,“認不認?"
被綁着的男人啐出一口唾沫:"厲将軍新官上任,就拿我們這些老人開刀?"
厲北離突然起身,戰靴碾在對方手指上:"本将軍問的是——認、不、認?"
慘叫聲中,帳外傳來急促腳步聲。冷千秋掀簾而入,看到的就是厲北離踩着人手的畫面。
"打擾了。"他面無表情地轉身。
"回來。"厲北離甩了甩沾血的案卷,"冷大人來我這兒,總不會就為看場熱鬧?"
冷千秋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張大人要見你。”
張陸讓靠坐在床頭,面前擺着半局殘棋。見厲北離進來,他指了指棋盤對面:"會下嗎?"
"略懂。"厲北離恭敬的行禮落座,"大人找我來,應該不止為下棋。"
"聰明。"老人咳嗽着推過一枚黑子,"永隆十一年陽關軍饷案,真正的賬本在漠北王庭。"
棋子"嗒"地落在星位,厲北離猛地擡頭:"漠北?"
"當年經手這事的有三個人。"張陸讓眼中閃過寒光,"謝珩死了,岑子堰裝傻,剩下那個...如今正在禮部當差。"
窗外驚雷劈落,照亮厲北離驟然陰沉的臉。
禮部侍郎周晨正與同僚推杯換盞,雅間的門突然被踹開。
"厲、厲将軍?"他醉眼朦胧地起身,"下官..."
"認識這個嗎?"厲北離将半塊燒焦的賬本拍在桌上。
酒盞砸在地上碎成幾瓣。周晨轉身就要跳窗,卻被窗外蹲守的冷千秋一腳踹回席間。
"我說!我全說!"他癱在地上發抖,"軍饷是岑二少運去漠北的,但指使的是...是..."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窗紙,正中周晨咽喉。
厲北離追出去時,隻看到巷尾掠過的白衣殘影。
"為什麼殺他?!"厲北離劈手打翻藥爐。
喬明玉慢條斯理地拂去衣上藥渣:"因為他馬上就要說出趙平舟的名字。"
"所以呢?"
"所以他會破壞我的棋局。"少年突然欺身上前,"将軍難道不想知道,當年是誰把假軍報塞進侯爺的書房?"
厲北離呼吸一滞。
"是趙平舟。"喬明玉的指尖劃過他胸膛,"而他現在,正往宮裡遞折子參你濫用私刑呢。"
"厲卿。"皇帝把玩着奏折,"趙愛卿說你連日抓捕将領,弄得人心惶惶。"
厲北離跪得筆直:"臣按律辦事。"
"是嗎?"皇帝突然甩下一疊供詞,"那這些畫押的口供,怎麼都有天督府的印鑒?"
殿角陰影裡,許懷策輕笑出聲:"陛下明鑒,羽林衛與天督府協同辦案,再正常不過。"
"好個協同辦案。"皇帝目光銳利如刀,"厲北離,朕再問你一次,三皇子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