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後,天已經黑了,外面正下着雨。
陶樂擡頭看着被細雨交織成的雨幕,有些出神。
他最不喜歡雨天。
得知家人戰死的那天,也是下了一整天的暴雨,他在殘肢斷臂中不斷找尋親人的遺體。雨水混着他的淚水墜落在泥濘地面,與血水融為一體,散發出腐臭血腥的氣味,令人作嘔。
找了三天三夜,他還是沒有找到。他們都說家人為了不成為喪屍,在知道絕無生還的可能後,全都選擇自爆。
在末世,自爆是所有戰死軍人最後的歸宿。
生得平凡,死得悄無聲息,一生為保家衛國、保護人民而戰,但又怎能不算英雄?
淅淅瀝瀝的雨聲接連不斷響起,突然,一道昏黃色的亮光從遠處打來,破開陰濕的雨簾,将陶樂籠在其中,驅散他周圍濃稠似的黑暗。
車門打開,一雙長得有些逆天的腿從中踏出,踩在地上。
黑色雨傘下,露出顔之弈俊美無濤的面容。
一步,兩步,三步……他不疾不徐,執傘朝陶樂走來。
“真遜,居然被兩個小丫頭片子陰了。”
嘴上說着風涼話,手中的雨傘卻向陶樂傾斜過來,替他遮住漫天落雨。
陶樂沒有說話,視線落在他暴露于黑傘遮蔽範圍之外,被雨水打濕的半邊身子,眨了眨眼,眉眼微彎,忙上前兩步摟着他臂膀,将雨傘又稍稍退回去些許。
“下這麼大雨還過來接我,好兄弟,夠意思!”說完,他拉着顔之弈匆忙鑽進車裡。
車裡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青檸味道。陶樂剛一坐下,伸手将額前碎發往後捋了捋,露出不足巴掌大的精緻小臉,五官更顯秀氣,皮膚白皙細膩得像是黑絨布上散發着柔和光暈的白色珍珠,引得顔之弈的目光長久停留在他臉上。
“看我做什麼?”他擦了擦臉,以為上面沾染了髒污。
“看你傻,傷到哪兒了?”
“沒有,車上有吃的嗎?肚子有點餓。”錯過了午飯和晚飯,他現在饑腸辘辘,餓得低血糖快犯了。
聞言,顔之弈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塊黑巧克力丢過來。
“謝了。”陶樂迫不及待拆開外包裝,送入口中咀嚼。
他吃東西的模樣看着很乖巧,因為吃的有點急,腮幫子還一鼓一鼓的,活像隻餓極了的兔子,一見到食物就拼命往嘴裡塞的得滿滿,生怕有人跟他搶食。
居然餓成這樣,真是可憐。
才幾天沒見,就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要不是管家看到消息特地提醒,指不定會被拘留。
顔之弈眸色微沉,莫名感到煩躁,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正欲點燃,見陶樂看過來,眼神中透露出幾分躍躍欲試。
“這是大人的消遣,你不能玩。”他将打火機收起,細長的煙就那麼夾在兩指中間,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已經成年了。”陶樂頃身上前,溫熱的呼吸緊随而來,仿佛要融化顔之弈布滿防禦的心墻。
車輛在雨中疾馳,道路兩旁的路燈飛速後退,燈光從車窗灑進來,忽明忽暗的,像是亂了節拍的心跳。
顔之弈喉結滾動,靠坐在椅背上,躲過他探過來想要奪過煙的手,将其放回煙盒。
“小氣,明明你也沒大我幾歲,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陶樂知覺得顔之弈這時候像個老古闆,強勢又不講理。
“你還惦記上了?這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既然不是好東西,有害身體健康,那你也别抽了,否則我也要抽。”
“你非得跟我犟是吧?!”顔之弈咬牙切齒,血氣上湧,脫口而出,“好,以後在你跟前我不抽煙,你也不準抽。”
“好哦,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陶樂笑的像隻得逞的狐狸。
上一世他本就煙酒不沾,而原身雖然作,但也沒碰過煙酒,他故意激他,隻是想借機讓他戒煙。
原書中顔之弈黑化後,意志消沉之下,整日毫無節制的抽煙酗酒,把身體搞壞了,以至于後來在危急時刻,連逃跑都做不到。
他不奢望對方能徹底戒煙,但起碼在與自己相處時,确保不會抽煙酗酒,能救一點是一點。
為了朋友,他真是操碎了心。
但想到對方特地過來幫忙,又覺得心裡淌過一陣暖流。
他能感覺到,顔之弈也是拿真心換真心。
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
“謝謝你讓我狐假虎威了一把。”陶樂沖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