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還未到,燕京城便處處張燈結彩,紅的、藍的、綠的、粉的…青蛙、兔子、鯉魚、蓮花…各形各色的花燈張挂高處。
直叫小孩見了走不動道,姑娘見了捂不住荷包,為讨心上人歡心的少年見了說道…
“老闆,我們還要一個。”
王逸少不管見着什麼好看的好玩的都掏錢買,好像花的不是他的錢,雖然…本來就不是他的錢。
兩個人站在一起,花歲聲兩手空空,王逸少大包小包。
從小到大,花歲聲一共隻來過燕京兩次,一次是表哥嘉甯王趙祉的成人禮,一次是許多年前,嘉甯王的母妃,也就是花歲聲的姑姑,花無落的葬禮。因此,她在燕京從沒有好好玩過,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
花歲聲丢下師哥,沖進一家鋪子裡,指着最頂上那支芍藥簪,“幫我把它拿下來。”
王逸少一邊将花六買的東西塞進百寶錦囊,一邊追在她後面欣賞誇贊,必要之時,還需要他付錢結算。
除了花歲聲,剩下的人都對這些華而不實的小玩意兒提不起興趣。
望霞月熱衷于研究各類法陣,她和白松水進了一家僻靜的茶館,兩個人坐在裡面,預備對傳送陣進行一次再創新。
吳千頌吃飽喝足,偶見數位公子在玩投壺,圍觀片刻後,公子們言笑晏晏,盛情相邀,吳千頌毫不辭卻,欣然加入。
施楮二人在大道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安安靜靜,誰都沒有說話,兩人距離時遠時近,隻是,少年指尖總是有意無意碰到那人手背,一旦碰到,施無畏便扭過頭偷笑,然後拉開一些距離,不久後,兩人又不約而同,碰在一起。
突然,施無畏斂了笑容,停下腳步,伸出手掌細細觀察,上面遊絲升騰,是木待問的殘留靈力。
楮知白臉上還挂着淺淺的笑,側頭問道:“怎麼了?”
少年神色凝重,“木待問剛才用千裡傳音尋我,我沒聽見。”
木待問幾乎從來不用千裡傳音,除非有什麼非常急的事情,方才沒接到,施無畏擔心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楮知白道:“你再打回去試試?”
施無畏搖搖頭,“試過了,沒人接。”
噼啪!
兩個小木球正中施無畏後腦。
來人頭發紮着數條細細的小辮兒,用五顔六色的粗繩綁着。圓眼睛上兩條短短的粗黑眉,鼻尖一顆黑痣,嘴唇紅潤偏厚,膚色比死人更白。上衣緊繃,脖子下一圈不知什麼動物的皮毛,褲子肥大,渾身赤橙黃綠青藍紫,應有盡有…
正是木待問。
木待問十分得意道:“嘿嘿!沒想到吧,我在這兒!”水蛇一般繞過施無畏,來到楮知白面前,呵呵笑道:“你好啊!是叫楮知白對吧!施無畏和我說過你,你是他第一個介紹給我認識的男人。”
木待問這人廢話極多,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他湊到楮知白耳邊,意味深長道:“你知不知道他跟我說你什麼?”
施無畏為自己和那人的耳朵着想,及時打斷了他:“你來皇都做什麼?”
聞言,木待問身子往後一靠,皺眉道:“你能來我就不能?”
少年有些不耐煩,“快放!”
木待問聲音頓時低了下來,讪讪道:“找我娘。”
施無畏感到疑惑,“你娘不是好多年前就丢了麼?”
木待問大叫:“就是丢了才要找啊!”
施無畏又問:“找我什麼事?”
木待問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一本正經道:“讓你幫忙找娘。”
施無畏蹙眉道:“怎麼找?不要說我,就連你這個做兒子的恐怕也早已把她的模樣忘了。”
木待問跳起來,很無力地往地上跺了兩腳,氣鼓鼓道:“忘了就不找了嗎?你不想你娘嗎?”
施無畏表情冷漠,“一點兒也不想,我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她一面,沒有感情,想她做甚?”
“不管你想不想,反正我想,并且,我要你陪我一起找。”
“行!行!受不了你!”
施無畏對此不抱太大希望,但還是問道:“怎麼找?”
“這…”
木待問撓撓頭,面露尴尬,“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半月前,我接到一個大弓單子。那個人沒給錢,他拿我娘的消息跟我做交換,我答應了他。”
聞言,施無畏眉頭一皺,懷疑道:“你怕不是遇見騙子了吧?”
木待問十分肯定,“不是,那個人住在吳氏府邸。”
施無畏勾勾嘴,“吳氏…吳千頌的親戚?”
木待問點頭,“看年紀,應該比吳師弟大幾歲。”
他們兩個遲遲沒說到重點,楮知白忍不住開口,“所以你娘的下落是什麼?”
“他沒說,隻說我娘在京城。”
木待問一拍腦袋,手伸進腰上吊着的袋子裡摸索,“噢!對!他還給了我一顆瓜子,他說如果我娘出現在附近,瓜子會亮。”
“這你也信?很明顯就是一顆普通瓜子啊!”施無畏湊近聞了聞,“還是五香味兒的。”
“我信他說的。”
木待問眼中閃着亮光,說出心中憧憬,“隻要找到了娘,弟弟父親就會和我們相認,我們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施無畏不欲打擊他,他們兩認識時間算不上很長,但他知道,木待問這麼努力地研究武器,就是為了借此在問道門站穩腳跟,而後騰出時間來找母親。
可他母親失蹤許多年,且父親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弟弟也被富家收養,除了他,沒有人在意這件事。現在的施無畏還無法理解,有些事情,隻要還有一個人在乎,就有它存在的意義。
施無畏拔出且慢,劍鋒在五香瓜子上來回試探,逗他道:“要不把瓜子劈成兩半?咱們兵分兩路?”
“别!”
木待問趕忙把瓜子裝回袋子裡,護食一般指責好友:“要是磕壞了,我就找不到娘了!”
“好,我不動你瓜子。”
施無畏摸摸劍身,且慢調皮地在半空抖了幾抖,愉快地圍着楮知白繞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回到劍鞘,“在找到你娘之前,你跟我們一塊?”
木待問笑眯眯地假惺惺道:“跟你們兩個一起?有點不太好吧?這樣顯得我很那什麼。”皺眉撇嘴,裝模作樣地誇張道:“很讨人嫌哎!”
施無畏頓感無語,“想什麼呢!我們全下來了。”
“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楮知白一反常态,和他們開起了玩笑,“說得跟殺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