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士輕聲走出屋子,掩上房門,語氣平靜道:“再觀察一晚,若是傷處不滲血了,就沒什麼事了。”
葉四大叫:“都紮穿了!”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壓低音量道:“真沒問題嗎?”
醫士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淡淡道:“沒有。”
白松水問:“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忌辛辣忌重味,多休息,若是可以,多吃些補氣血的藥膳。”
說完,醫士挎着藥箱就準備走。
王逸少把人堵了回來,幾個人圍着醫士事無巨細,問東問西,直到醫士不耐煩了,罵他們:“一個小夥子才受這麼點傷就把你們緊張成這樣!”
話音剛落,不顧衆人驚詫,甩袖離去。
傍晚,屋外傳來極輕的敲擊聲,楮知白起身,開門一看,是望霞月。
青衣女子神情愧疚,手上拎着一個食盒,楮知白完全堵住門縫,她看不見屋内情況,于是小聲問道:“師兄醒了嗎?”
楮知白面容憔悴,輕輕搖了搖頭。
小師妹立馬道:“那我待會兒再來。”
“哎。”
花歲聲從門後出現,示意師妹把食盒給他,“楮師兄,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
怕屋裡進風,楮知白說完便要關門。
花歲聲奪過食盒,強塞到楮知白手上。
“本是給三師兄熬的,既然他還睡着,那我們便回去熬一鍋新的。這鍋倒了也是浪費,師兄醒來肯定希望看到我們都好好的,你多少吃點東西。”
言畢,輕輕關上房門,不多久,兩人的腳步聲行越遠。
屋裡有些暗,楮知白放下食盒,點了蠟燭,坐在床邊,望得出神。
少年臉色蒼白,黑發鋪散在枕上,衣裳幹淨平整,睡容安詳。
施無畏向來活潑好動,一張嘴便可以一刻不停從天亮說到天黑。可這樣一個人,卻因為一時對敵人的心軟,遭受如此疼痛。
叢野怎麼下得去手?怎能下得去手?!
想起少年倒在沙地疼得臉色發白的模樣,楮知白抱頭掩面,恨不得替他把傷受了!這樣的痛苦怎麼能降臨到他的施無畏身上,怎麼能!怎麼能啊!施無畏明明…最怕疼的……
窗未關緊,風鑽進來,蠟燭熄了。
楮知白臉埋在被子裡,連續兩日未睡,身乏體困,不知不覺合上眼睛,睡着了。
後來葉四他們幾個陸續過來看了幾次,看見屋裡沒點燈,以為他們睡下了,便沒有打擾,靜悄悄的來靜悄悄的走。
施無畏受傷讓他們感到愧疚不安。
在此之前,他們一直以為施無畏無可戰勝,至少單打獨鬥他絕對穩赢。
如果今日他們沒有留在通城,而是立馬追上去,施無畏一定不會被叢野偷襲成功。
最自責的是白松水,他追上去了,但出發時間太遲,沒有靈力的楮師弟居然都比他更先到。他辜負了師尊對他的囑托和信任,假若今日施無畏傷到的是心髒,他……他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師尊。
白松水把施無畏送回來時的駭人模樣,在少年們腦中揮之不去。
紅棺内少年滿身是血,蒼白得讓人以為他已死去。
在看清臉之前,沒有人相信那會是他們的師兄施無畏。
今夜除了受傷昏死過去的施無畏和兩夜未合眼的楮知白,沒人睡得着。他們害怕施無畏出事,擔心這次受傷會影響他的修為,畢竟他才十七歲。
葉道卿在房内來回踱步。
桌上公文堆得放不下,零碎落在地上,在施無畏完全脫離危險之前,她沒有心思處理這些。
直到喉嚨裡傳來鐵鏽之味。
噗!
葉四擡手往唇上一抹,地上一攤深紅色粘稠物讓她回想起,白天自己接連遭了謝遷好幾錘。
她直起腰,盯着地上的血苦笑,心下感慨,自己原來也受傷了。
不久,葉四走出房間,讓門口的守衛替她去把白天那醫士請來。
轉眼到了後半夜。
施無畏醒了,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旁邊傳來一人均勻沉重的呼吸聲。
他嘗試着撐起,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瞬間回想起白日遭遇,他開始大口大口喘氣,仿佛這樣就能讓疼痛減弱。
少年的動靜把楮知白吵醒了。
那人猛地起身,摸黑走到桌旁,急急掏出火折子。
在火苗即将碰到燈芯那一瞬,蠟燭沒扶穩,倒下了。
他連忙扶起蠟燭,重新點燃,房間頓時亮了,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溫馨。
楮知白轉身,少年就躺在床上,眼眶紅紅的看着他。
“還疼嗎?”
施無畏笑着騙他:“不疼,小傷。”
“我看看傷口有沒有滲血。”
楮知白舉着蠟燭,小心翼翼掀起被子一角,看到少年被白繃帶一圈圈纏繞的傷口,鼻子一酸,不自覺紅了眼眶。
怎麼可能不疼呢?
他放下被子,跟少年說他去放蠟燭,站在桌子前,卻久久沒有放下。
施無畏忽然叫他:“楮知白。”
那人擡手在臉上抹了抹,而後回頭快步走到床邊蹲下,柔聲道:“怎麼啦?”
雖然他極力掩飾,但畢竟時間太短,少年敏銳的捕捉到他看似平靜的話語中夾雜着一絲顫音。
少年露出微笑,“餓了。”
“我去找些吃食。”
楮知白急匆匆跑到門口,打開房門,廊上齊刷刷站着一排師兄弟妹。
葉四往屋裡探頭,“醒了沒?”
“嗯。”
楮知白聲音極小,聽起來更像是一聲歎息。
王逸少耷拉着眉,關心道:“沒流血了吧?”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