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府大擺出閣宴,盛邀各地親朋前來吃酒觀禮。
王世則在府院中周旋待客,王逸少的叔叔王世宗作為新娘長輩,在門口負責迎賓接客。
雖是二婚,應邀而來的客人卻絲毫不比頭一回來的少。
甚至,還隐隐有趕超上一次的勢頭。
他們大概是想看看,堂堂王家家主,究竟會以什麼樣的陣仗來嫁兒媳。
相信但凡來了的,隻要瞧見王家今日的布局裝橫,都會被王世則的胸懷和氣度折服——這哪是嫁兒媳,這分明是嫁親閨女啊!
少年們擠着一張靠角落的桌子,紅桌布上堆滿了他們嗑的瓜子皮。
一旦瓜子皮堆得有些引人注目時,他們便用王逸少昨晚剛清空的百寶錦囊裝了放一邊,吃了裝,裝了吃。
王逸少作為新娘的義弟,跟在父親身後和這個伯伯說說笑笑,轉個身,又和另一個叔叔聊天交談。
院中,王夫人穿着刺繡大紅衣裳,一抹紅唇依稀可窺見年輕時的絕代風華。
她在貴婦人之間遊走,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情動淚落。
他們昨夜見識過這位夫人的演技,因此少年們對這位夫人情緒表達的真實性暫且存疑。
管家也沒閑着,指揮下人端糕點上果盤呈美酒,席開得大,客人就多,人一多事便繁雜得做不完,這不,石伯正在為兩個小厮毛毛躁躁打翻的酒濺髒了紅花團而生氣呢。
一切都在忙碌而有序的進行着。
忽然,門口迎客的小厮吼了一嗓子。
“嘉甯王到——”
一時間,在場賓客目光紛紛朝門口望去。
葉四往楮知白那傾了傾,試圖躲在他身後。
楮知白這個壞東西仿佛猜到了葉四要做什麼,屁股一挪,直接在兩人之間空出個座位來。
原先看衆人的反應,他們還以為來的會是個權傾朝野的大人物。
誰知人一進來,居然是個溫潤公子!
白衣繡竹,肩披單色黑狐裘,頭戴青玉冠,步伐輕緩遲鈍,宛如病體纏身,看樣貌年紀應當與他們相仿,但氣質上卻比他們成熟許多。
王世則放下酒杯,攜王逸少迎了上去,笑道:“王爺大駕,下官有失遠迎啊!”
不知是少年們隔得太遠,還是趙祉聲音太小,總之他們隻見這個嘉甯王張嘴,完全聽不到他說了什麼。
王逸少上前接過趙祉随從手上的禮盒。
罷了,王世則又和嘉甯王簡單說了幾句,趙祉便丢下随從直直朝他們這邊來了。
葉四頭都快鑽到桌子底下,也沒能躲過趙祉的目光。
“道卿妹妹。”
葉四虎軀一震,把桌上瓜子皮山頂那幾瓣抖滑在地。
現在他們可以确定,不是他們隔得遠,完全是這位嘉甯王說話聲音小。
葉道卿尴尬地擡起頭,在場賓客目光幾乎随着趙祉移動,他們都想看看這位能讓嘉甯王親自過來問好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葉道卿恨不得一掌劈了這王府而後找條地縫鑽進去永遠不要出來了!
她擠出一個極勉強的笑容,回應道:“額,早上好啊……”
賓客們一下子明白過來,那女子是即将與嘉甯王成婚的葉氏女,葉道卿!
楮知白放下茶杯,幽幽道:“已經中午了。”
葉四瞪他一眼,用眼神告訴他——閉嘴!
趙祉笑了笑,指着楮知白特意空出來的座位,問葉四:“那個位置可有人坐?”
葉四幾乎立馬回答,“有。”
就在這時,被仆人領去解手的施無畏突然回來,一屁股坐在趙祉指的那個空位上,而後一臉懵地問他:“你要坐嗎?”
現場一片死寂,花歲聲在桌子底下尴尬得摳手。
最終是王逸少過來解了圍,告訴趙祉他的位置在裡面,并且親自領他走了。
施無畏問楮知白,“剛才那人是誰啊?”
楮知白答:“葉老四的未婚夫。”
葉四白眼一翻,罵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施無畏仔細回憶了一會兒,問道:“那什麼女王?”
恰巧趙祉的随從在旁邊路過,聽見施無畏這麼侮辱自己的主子,本想出手教訓一番,但礙于葉道卿在場,隻是停下來瞪了少年一眼便上去尋他主子去了。
花歲聲憋着笑,提醒道:“是嘉甯王。”
少年恍然大悟,“噢噢噢!你們先前一直甯王甯王的,我還以為他一個大男人叫什麼女王呢!”
趙祉走了,葉四如釋重負,松了口氣,靠在椅子上,道:“施無畏,可真有你的!”
施無畏一臉懵,“啊?我做了什麼嗎?”
白松水緩緩道:“若不是你回來及時,現在這個位置坐的就是嘉甯王了。”
少年脖子一揚,像一隻等待主人誇獎的小狗,“這麼說我是功臣咯!”
楮知白點頭,“對,大功臣。”把滿滿一碗施無畏離開時剝的瓜子仁放到他面前。
吳千頌的黑手悄摸摸就挪了過來。
楮知白一本正經,把碗往施無畏前面挪了挪,淡淡道:“這麼大的人了,要學會自己剝瓜子。”
“哎呦我的天呐!”
好一個對人不對事!
在場所有人都被楮知白這句話給膩到了。
要論年紀,施無畏可是三師兄,在座就沒幾個年紀比他大的!
施無畏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移話題,示意他們往門口看。
“景昭王到——”
施無畏不太懂這些山下的規矩,問道:“所有客人來了都會這麼喊麼?”
白松水解釋道:“都會報,但官位大的會特意報的大聲些。”
葉四靠在椅背,望着天上補充:“彰顯主家人脈,有面子。”
先帝一共育有四子,長子景昭王趙禛,次子嘉甯王趙祉,陛下排老三,還有一個小王爺,到今年也才十歲。
其中,僅有景昭王有子嗣,不過,趙禛并未冊立正妃,因而今日陪着一塊兒來的佳人是他半年前新納的小妾。說起來這小妾還是王氏女,王逸少的母親浣氏與趙禛母後乃是嫡親姐妹,小妾嫁到景昭王府,算是親上加親。
王逸少的叔叔王世宗,整日不務正業,在花街柳巷流連。活像隻發情的兔子,孩子一窩一窩的生,院裡院外見得光的見不得光的孩子一大堆。不要說孩子的名字,就是孩子娘的名字,王世宗都不一定能一一對的上号。
弟弟這般行徑,王世則不是不想管。
每每王世則準備開口,王世宗就以父母早亡,兄弟二人颠沛流離來向哥哥抹淚賣慘。
雖然許多都是王世宗胡亂杜撰出來的,但他們兄弟早早沒了父母卻是事實。王世則又當爹又當媽的把弟弟撫養長大,常常因為太忙顧不上幼弟。
對王世宗,他始終懷有虧欠。
景昭王攜佳人進場,王世則立馬迎了上去,連帶着後面浩浩湯湯一大群人,都來向王爺問好。
趙禛攬過王逸少肩膀,用粗犷而響亮的聲音笑道:“你小子!才多久沒見,長這麼高了!”
周圍一群人立即附和,誇贊王逸少樣貌英俊和身材高挑,雖然他們之中有很多幾乎都沒怎麼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