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府廳堂内,白松水半跪在地,身旁,一位紅衣女子發出微弱的聲音。
“遇塵……”
白松水俯首湊近去聽,可是大腦一片空白,除了“遇塵”二字,他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趕來時,望府的滅門慘案已經無法挽回。
他看見未婚妻高懸天上,身後花瓣如雨,電閃雷鳴。
這陣法他再熟悉不過,萬樹繁花,他們的定情之作。
萬樹繁花,非到不得已的那刻不用。他們約定好的。
究竟是何種慘況,能逼得望霞月耗盡生力,隻為與敵人同歸于盡?
大概一個時辰前。
望霞月察覺到守護結界異常,擔心父親出事,當即立斷開陣回家。
等她趕到望府時,王禮臣領着一幫高階修士任務完成正準備離開。
王禮臣早就料到她可能會趕回來,故而特意親自去欽天監點将,參與滅門行動的修士修為皆在望霞月之上。
可望霞月怎會輕易放他們離開?
更何況,王禮臣手裡拿着明月樓的秘鑰,那是望氏一族世代守護的東西,世上唯有趙、望兩姓能有資格将它握在手中。
于是,雙方大打出手。
王禮臣身後的欽天監修士,随便單拎出來一個修為都在望霞月之上,望霞月哪是他們的對手?
但,打不過就不打了嗎?
父親從小教導,明月樓秘鑰,是所有望氏族人要豁出性命守護的東西。
除非所有望氏族人都已魂歸冥界,否則,哪怕隻剩一人,哪怕敵人千千萬萬,都勢必傾盡全力,将秘鑰扣留。
與當機立斷回家時同樣決絕,望霞月以身為陣,用渾身生力換取無數生靈以命相搏。
袂花墟醉蝶花海的每一片花瓣都由望霞月靈力供養,故而在她決心與敵人同歸于盡之時,夢幻瑰麗的醉蝶花毫無疑問成為她最有力的武器。
粉色花瓣卷起風浪,嘯聲沖得衆修士節節退避。
以天地作陣盤的法陣,是欽天監諸人一生中從未見過的洶湧。
實在難以想象,如此冷酷的陣法居然由這麼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所創。
他們此刻還未意識到,這個美麗的陣法,其實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強大千萬倍。
生力對世上所有有生命的生靈來說,都無疑是最重要的東西。
可有人願意向他人獻出自己的生力,一分生力可換取萬分甚至更多的靈力,今夜望霞月一次性供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力,陣法力量瞬間滋長,所過之處,移山拔海,萬骨無存。
那些趾高氣揚的高階修士,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将這漫天粉海仔細觀賞一番,就被疾速席卷而來的醉蝶花貫穿全身。
王禮臣眼疾手快,見形勢不妙,拿了秘鑰就要逃,就在醉蝶枝插入後背即将穿透骨血之時。
白松水從天而降,粗暴地将望霞月釋放出的生力一絲絲逼回體内。
他顧不上細細盤問事情經過,他将未婚妻帶到沒有風雨的廳堂。
那張他們曾經坐下喝過茶的桌子底下,一顆小孩兒的頭顱瞪大眼睛驚恐的望着他們。
再遠一些的廳堂主位處,望宏端坐在太師椅上,渾身粽子一般捆滿粗麻繩,整張臉都是駭人鮮血,眼眶空空,兩隻手掌攤開膝上,掌心各放着一顆不算完整的……眼球……
白松水小心翼翼将望霞月放在廳堂正中沒有血迹的地方。
他嘗試将生力逼回小師妹體内,可望霞月周身好似設下銅牆鐵壁,任他方式如何強勢,都無法讓生力回去一絲半毫。
“遇塵……”
突然,望霞月回光返照一般,揮臂死死抓住白松水手掌,指甲扣入指縫,卡在戒指上,不斷往下扯。
白松水愣住了,哽咽道:“……你在做什麼?”
你是要将定情信物從我這裡拿回去嗎?你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要和我撇清一切關系,讓自己從我人生中徹底消失是嗎……
望霞月身體猛地一抖。
瞬間,大量鮮血從口中噴出,白松水把人抱在懷裡,嘴裡不斷顫抖地說着:“别走,别丢下我一個人,别走,求你,求你活着,别走,别走别走……”
噗!一大口血湧入白松水耳道。
嗡嗡聲沖擊腦海,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望霞月用盡最後的力氣,擠出笑容,她說:“好……活着……”
白松水什麼也沒聽見,他緊緊抱着望霞月,屋外風雨未停,愛人體溫一點點流失,血液凝成膠軟軟趴在衣裳上。
他雙唇微微抖動,依然在說着:“别走,别走,别走……”
轟隆——
施無畏沖入廳堂,手上舉着一團藍色幽火,在距離兩人僅有一丈時,少年忽然頓住腳步,不再往前。
少年高舉靈火,直到他能看清小師妹的臉。
施無畏丢下且慢,閃身滑跪在地,握起小師妹僵硬的手。
他固執的為她把脈,甚至不惜往小師妹體内灌入靈力,好像這樣就能讓人回溫。
白松水悠悠開口:“别試了。沒用的。”
沒有的,他什麼方法都試過了,人已經死透了。
人,已經死透了。
施無畏下意識怒喊:“誰幹的!”
誰幹的?他真的不知道嗎?
前院标志性的藏青色道袍,無疑是最有力的證明。
雨還在下,王逸少陣法極其粗濫,在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之時,才匆匆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