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裡啪啦砸在臉上,且慢握在手中,散發陣陣寒光。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施無畏,你連最基本的是非對錯都分不清!”
話音剛落,電光一閃,聲音瞬間又轉到身前。
聲音對着他怒吼:“來啊!殺了我!施無畏!替你們的小師妹報仇!動手啊!”
雨越下越大,寒意從腳邊爬上,少年冷得一顫。
他高舉且慢,朝聲源處奮力砍去,嚓!
耳邊傳來骨頭的斷裂聲。
他低下頭,轟隆——又是一聲驚雷。
地上,一顆砸碎了後腦的頭顱張開嘴,眼淚混着血液,源源不斷流入蜿蜒血河。
“師娘,小湯圓的頭好疼,救我……師娘,你怎麼來得這樣晚,他們燒了我家的房子,他們挖掉我爹的眼睛,他們逼死了我姐……”
少年跌坐在地,雨停了,身前,望府燃起熊熊大火。
無數人尖叫着四處逃竄,無數人倒在了血泊中。
漫天火光中,王禮臣蒙着一隻瞎眼,站在望府牌匾下,對他露出陰笑。
施無畏怒起,大喝:“且慢!”
寶劍騰空而上,回到主人手中。
這一劍施無畏灌足靈力,用了十二分力氣,迅捷一刺。
劍鋒穿過血肉的瞬間,那張猙獰的臉幻化成王逸少的模樣。
王逸少雙目通紅,擡手握住劍身,鋒刃劃破手掌,汩汩鮮血沿着劍體流到施無畏掌心。
溫熱的,黏稠的,絕望的……
怎會是師弟?
他要殺的分明是王禮臣。
施無畏松了手,愣愣地後退一步。
王逸少的聲音驚雷一般在耳邊炸開:“施無畏!你不是天下第一嗎?”
場景一轉,他來到戰勝師尊的那天。
天上宗塵土漫天,滿目瘡痍,頭頂烈陽刺得人睜不開眼。
衢九塵站在天階頂端,指着他怒罵:“施無畏!滾下山!再也不要回來!”
他驚訝地流下眼淚,身後,木待問仰頭望天,喃喃道:“施無畏,不要放棄尋找母親。”
他聞聲回頭。
天黑了。
袂花墟,地動山搖,他的母親消失了,黑暗中靈火幽微,他找不到一絲母親存在過的痕迹。
這些場景不斷在他腦中轉換、循環,一遍又一遍。
困住他的黑夜,在現實中,逐漸演化為醒不來的夢魇。
且慢怕主人真砍着人,施無畏往前,它便往後,施無畏往左,它便往右,刻意避着人頭閃,即便如此,施無畏依舊砍壞了不少衣裳屋子。
終于,楮知白疏散掉人群,飛身趕來,首先便喝住寶劍:“且慢!你在做什麼!”
這話瞬間把所有不怕死的、依然躲在角落桌底看熱鬧的客人都逗笑了,那發狂的白衣少年分明神志不清,這人卻還要問問:且慢,這位兄台你在做甚麼?這麼明顯的事情還要問,簡直笑掉大牙。
平白被主人訓斥,且慢自然委屈。
它當然費了心思阻止,不然照施無畏體内駭人的靈力儲備,這座客棧指定一開始便被掀翻了,還等得到楮知白趕來?
絕無可能!
可它終究隻是柄劍,還是一柄隻聽令于主人的有靈之劍。
它隻能選擇命令的執行程度,沒有思考是否執行的資格。
楮知白站在少年對面,朝寶劍伸出手,試探地命令道:“且慢!到我這兒來。”
簌——
且慢毫不猶豫,幾乎是立刻脫離施無畏,來到楮知白掌中。
黑暗中,兩隻不怕死的陰兵試圖奪走小師妹屍體。
施無畏扔了劍,右手握拳,不由分說就朝陰兵砸來。
那陰兵側身一閃,避開少年攻擊,伸手攬過少年的腰,将他緊緊擁入懷中。
少年還在掙紮,流着淚一拳接着一拳砸在陰兵胸口。
楮知白松了手,捧起少年臉蛋,聲音輕柔地說道:“施無畏,是我。”
少年還在動,那人微微一笑,眼中閃着淚花,哽咽道:“這麼快就把我忘了?是我,楮知白……”
施無畏睜開眼,對上那人溫柔的目光,癡癡的喃喃道:“楮知白……”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雙眸終于恢複了些光亮,撲在楮知白懷裡,放聲大哭。
到這時,楮知白才驚覺,少年竟未穿鞋,一對白淨的腳丫磕在地闆凳腳,紅紫花綠,連帶着數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手上亦沒好到哪兒去,且慢一面要避着人流,一邊還要攔着主人發瘋,為防止慘案發生,那些來不及閃躲的攻擊便隻能回彈到少年身上……
楮知白下巴抵着施無畏頭頂,兩臂緊緊環着少年後背,恨不得将人揉碎在懷裡,安撫道:“沒事了,施無畏,沒事了,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吳彌生聞聲趕來,見到此情景,先是一愣,而後仿佛明白了什麼,喚來張冠李戴,示意他們把圍觀群衆驅趕到他們該待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等少年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楮知白将人攔腰抱起,徑直走入一間還算完好的屋子。
兩柄靈劍跟在主人身後。
“且慢,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