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小師妹死在這個陣法下。
而此刻,師娘,開啟了同樣的法陣。
黑夜,烏雲滾滾,陣風似奔騰野馬,在荒涼的大漠肆虐瘋狂。
黑衣女子負身臨于高空。
身後,群星璀璨,電閃雷鳴。
“北朝李洄,特來向諸位,讨!債!”
短短一句,卻似暴雨前的驚雷,響徹天地,給所有置身于大周朝西部的侵略者發出死亡預告。
少年愣住了,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師娘,是要和他們同歸于盡……
眼淚在眼中炸開,他發瘋一般,攢足靈力,一拳一拳砸着靈障。
“放我出去!師娘!姨母!求求你!不要!求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一個人!回來!放我出去!”
轟隆——
遠處,通城燃起熊熊大火。
北姑居高臨下,身後銀針密布蓄勢待發,她緩緩張開雙臂,而後勾起嘴角,兩臂猛地一合,無數銀針雨水般嘩嘩下落。
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北姑殺紅了眼,十數年的隐忍終于在這一刻……
爆發了。
她以全身生力做交換,源源不斷向大地汲取力量。
銀針在刺穿大周人的心髒或咽喉後,立馬抽身尋找下一個目标,接連的、迅速的,毫不留情将附近幾個城池的生靈通通置于死地。
陣法力量強勁,北姑肉體凡胎,很快便支撐不住,搖搖欲墜,像一隻飄在高空的紙鸢,随時可能被狂風閃電撕碎。
“師娘!停下!放我出來!放我出來!”
施無畏感受不到疼了,一圈圈砸在靈障上,血肉早已被靈障磨爛,露出森森白骨。
轟隆——
雨水伴随雷聲下落,一聲招呼沒打便瓢潑而來。
嘩啦啦幹擾視線,模糊聽覺。
可即便如此,施無畏還是看清了。
一杆槍沖破暴雨,朝天上紙鸢直射而去。
困陣中,少年瞠目,爆出一聲絕望的哀嚎。
“不——”
誰都沒想到,最終擊落紙鸢的,不是狂風閃電,而是來自葉道卿拼盡全力的,緻命一擊。
雨還在下,陣法卻消失了。
雛鳥拖着被淚打濕的翅膀,穿過重重暴雨,來到黑衣女子身旁。
雨水澆滅了大火,周圍,數不清的屍體在血水中飄蕩。
葉道卿直愣愣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黑衣女子不知所措。
少年滑跪在地,左手搭在右手腕上,顫抖着朝血洞輸送靈力。
施無畏臉色慘白,唇齒哆哆嗦嗦,一邊流淚一邊斷斷續續道:“我能救!能救!師娘……忍忍,馬上就不疼了……不疼……”
鮮血源源不斷從傷口處湧出,又很快被雨水沖散。
葉道卿練了一輩子槍,由她出手,中者斷無存活的可能。
突然,紙鸢撲騰兩下,回光返照一般挺起來拽上少年衣領,在他耳邊,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
“家國仇……恨!雖死……難……平!”
嘭!
生力散盡,北姑最終還是倒下了。
激起的水花濺了少年滿臉。
施無畏佝偻着背,濕發貼在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依舊維持着先前的姿勢,靈力從指尖傳出,卻因找不到歸處,在雨中缥缈散去。
葉道卿撲通跪在地上,握住女子冰涼的手,語無倫次地說道:“我隻想緝拿兇手,我……我不知道是師娘……”
後來葉道卿說了什麼,少年已經聽不清了。
他固執地不斷朝傷處輸送靈力。他怒目含淚,聽不進去任何。
雨漸漸停了,而通城的天空,也即将迎來破曉。
施無畏接受師娘故去的事實,他站了起來,兩手握着紅纓槍,閉緊雙眼,往上使勁一拔。
實際上,他無需用多少力氣,因為血洞早就被雨水沖刷得腐爛發白,而屍體,更是已經冰涼冷透。
他站在葉道卿對面,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啪嗒!
紅纓槍砸在地上。
他對葉道卿說:“從此,你與我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雨後的陽光是那麼刺眼,少年蹲下,小心将北姑趴在背上,朝着楮城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北姑活着的時候很輕,死後卻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少年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緩,每一個腳印都比上一個更深。
沙漠是沒有藻荇的,可少年卻仿佛置身淺灘,來自地底深處的交錯纏得他寸步難行。
施無畏帶着師娘走出去很遠,葉道卿追了上來。
她抓住少年,“施無畏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師娘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師娘為什麼要開啟殺人陣法?”
施無畏看都沒看她一眼,一雙眸子黯淡無光,隻是木然地一步步往前走。
“滾。”
葉道卿窮追不舍,依舊抓着他問:“師娘說的家國仇恨是什麼意思?小師妹是怎麼死的?你為什麼消失了這麼久?”
少年頓步,轉頭對着師妹低喝:“我說,滾——開!”
聞言,葉道卿非但不走,反而側身擋在少年面前。
啪嗒,眼淚落在沙漠上,可這裡才下過雨,于是那滴淚便與葉四此刻的抱歉忏悔一樣,顯得輕飄飄的,微不足道。
少年拖着屍體的手緊了緊,咬牙厲聲道:“葉道卿,我再說最後一遍,不要擋我的路。”
少年擡眸,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否則,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葉道卿輕輕上前一步。
轟——
且慢出鞘,劍鋒直指葉道卿心髒。
葉四怔然,“師兄。”
“這裡沒有你師兄。我,是你大周朝要殺的。”
路過葉道卿時,施無畏腳步一頓,擡眼看向她,冷笑道:“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