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是個美得像杜梨花一樣的女子,看向蘇莫總時是眼含笑意,語調說話總是不慌不忙、輕言細語如春風和煦。
某種程度上夕岚改變了蘇莫對女性美的認知。
夕岚和顔安青,是那段時間裡,除了哥哥蘇尋外,為數不多讓蘇莫感受到溫暖的人。
王後察覺蘇莫神情有些異樣,忙趁熱打鐵接着說,“據說那夕岚一見狹海城世子就被吓得舊疾複發,她的體格,若是被選上了也是枉送性命。九爺隻有這一個女兒,多半也是不肯的。”
“母後可是想兒臣去?”蘇莫直接挑明了問。
“蘇莫……母後也舍不得你,可如若你父王心意不變,執意要和狹海城結盟,在你和芙彤裡選,母後甯願是你。”
“你自幼體質頑強不似常人,定能逢兇化吉扛過這一難。這樣也許你和芙彤就都能保全了。”
王後說到動情處,又是泣涕漣漣,“ ‘大婚’ 那日,母後一定多多派人與你護法。若是和狹海城良緣已成……你還可以不用再假扮哥哥在邊境打打殺殺,做回你公主的身份,回到王城,享享清福。”
蘇莫聞言隻覺得渾身冰冷。她從有記憶後就手腳被綁在神醫山,每日被顔安青用各種湯藥灌,待身體複原後又被遣去邊境繼承飛羽翼,對王城屬實沒有太多眷戀。
當公主的記憶她是一點都沒有,隻覺得自己定是做得很遜,不然也不會被父親下令痛打。
她偶然能回想起被責打時的疼痛和自己心中的憤慨,卻絲毫想不起父親暴怒罰她的緣由。
她若詢問旁人,無一人敢說。顔安青倒是敢說,隻是每次說的都不一樣。托了顔安青一張巧嘴的福,蘇莫的名字在坊間已經有了夜兒止哭的功效。
估摸着一定是自己當年做了很出格的事就對了。
國主讓她假扮蘇尋,一是為了震懾外敵,二是為了保住蘇尋的身份。
蘇莫見國主的次數也不多,但每次她都能從國主臉上看出對蘇尋的思念。可近些年扶桑國環山邊境很是太平,蘇尋也一直杳無音信。
飛鳥盡,良弓藏。
“父王的意思呢?”蘇莫雙手攥拳。
“這事,母後還沒有對你父王提過,隻是你若自己情願,說明來由,你父王一定不會拒絕,甚至因此赦免江南也不一定。”
王後召人遞上一塊翠玉做的四角包金令牌,交與蘇莫,“這是本宮的通行令牌,我為你的緣故已經吩咐他們不要苛待江南,隻是現在你父王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你可以去過暴室後,再告訴我你的決定。”
“兒臣聽明白了。” 蘇莫俯身接過玉牌,行禮後退出了玉華宮大殿。
暴室獄是為數不多的王宮内監獄。
蘇莫在宮牆巷子裡遇到了正在等她的顔安青。
“小莫,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顔安青直言,“可是身體不舒服?王後娘娘有為難你嗎?”
蘇莫見顔安青手裡提着木盒,頭上還汗涔涔的,氣息還有些喘,似是來回跑着來的。
“沒事,就是覺得這事兒之後得好好回去睡一覺,”蘇莫又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先生這是都已預備好了?”
顔安青點頭,“均已妥當。”
“有勞先生了!”
蘇莫伸手去拿,顔安青又有點猶豫,“你當真要如此?”
蘇莫一咧嘴角,換上一個調皮的笑容,“必須如此~”
因暴室獄管制嚴格,顔安青不能随行,隻能在獄外等候,蘇莫便執王後玉牌一人進去。
初進暴室是一段狹窄的下行通道,及至到了地下,黑暗又悶熱,火把火盆,牆壁上還挂着各式刑具,鐵器鈎子。
因肚子餓得雙眼有些發黑,蘇莫竟意外聯想到汁水橫流的挂爐烤鴨。
一路經過很多鐵欄杆的囚室,在道路盡頭的一間囚室,蘇莫瞥見裡面有個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一緊。
江南剛被蘇莫撿回來的時候還是個可以被随便抱起來的小豆丁,是獸王族的遺孤,相貌奇醜卻很有靈性,隻見了一面便識破了蘇莫的男裝,追着蘇莫叫媽媽。
蘇莫深感詫異,自以為投緣便一直帶在身邊。那年蘇莫才十四歲。
因是在大江南岸撿到的,又因為其性格有些生猛,就起名叫江南,希望能沾染一些南方溫婉的氣息,中和一下脾性中的兇狠。
及至帶回王城,顔安青說這孩子不是醜,隻是中毒了,遂開了幾副藥治好了小豆丁的嘴唇外翻和對眼。
後來在萬花樓喂養了幾年,小豆丁長得飛快,身高體型很快超過了蘇莫,出落成一美少年,美到蘇莫後來多年閱人無數都找不出第二張可與之媲美的面容。
後經顔安青推算,江南大概隻比蘇莫小兩三歲,之前個子小完全是營養不良,餓的。于是家家酒便辦不成了,但是蘇莫還是最喜歡江南,硬是繼續當成兒子一樣寵。
蘇莫猶記得王後最後說,“聽聞你已将江南收為了義子,如果你待江南真的有憐子之情,便能體會到本宮想要同時保全你和芙彤的苦心。”
蘇莫不由得把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搓一搓。
國主奕澤一直不喜歡蘇莫冷臉冷心,而顔安青卻時時刻刻諄諄告誡,凡事都要冷靜忍耐,萬不可意氣用事,一旦過度情緒化,巨靈力就會反噬,害人害己。
蘇莫自從出了神醫山,一直謹遵醫囑,久而久之也養出一點“虛懷若谷,不急不躁,溫良敦厚”的架子來。
這九年來持飛羽翼假扮哥哥鎮守邊疆,蘇莫自诩表現優良,一次巨靈力的暴動都沒有發生,甚至過于優秀,以至于連顔安青都奇怪,為什麼蘇莫的雙臂一直都沒有發生反噬的現象。
十年前的記憶喪失,似乎也奪去了蘇莫的什麼東西。
“江南。”囚室昏暗,蘇莫試着朝那熟悉的身形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