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時吓壞了。

一吓，此人若是刺客，他現在頭已經沒了。

二吓，為何會如此無聲無息，院門還是好好關着的，守衛也沒有反應。星時擡頭一望，小火果然正在牆頭打盹。

三吓，這人戳他時的觸感怎會熟悉至此？

來人膚色雪白，與見過的岸上其他人明顯不同，一身淺色衣裳不是宮人的打扮，在月光下如塊冷玉。

星時眼睛大睜，瞳孔微顫，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是半身白骨半臉烏青的本相，立刻舉手擋住臉，遊進池邊深黑的陰影處，想要施展幻象術。

“不用變了，我們不是已經見過了嗎？”

“世子忘了我了？”

小火被人聲驚醒，見水池邊憑空多了一白晃晃的身影也吓得不輕，從牆頭立時撲到星時旁邊，怒視來人，“你是誰！誰放你進來的？！”

星時還是用手擋着臉，細想這聲音實在耳熟，他不去對視，眉頭微皺，慢慢問道，“你……你是蘇莫？”

“是我，星時世子萬安。”音若銀鈴。

“咦~”小火一臉嫌棄，卻靠星時更近。

星時相信自己已完全藏匿在暗色的陰影中，慢慢放下手，目光輕轉，再去細看那人的樣子。

或者是之前黑鬥篷遍布傷痕的殘肢的形象太過驚怖，星時竟意外覺得此人長得很好看。

她确實如自己所說沒有她的姐妹明豔，可其色若淡，安然自若，将清冷和溫和結合得恰到好處，不由得讓人生出一種親近之感，凝視之時連心情也跟着平靜下來。

有一種美叫長在了你的審美。

這清麗淡雅之美毫無攻擊性，在見慣了人魚族人均絕色的星時眼裡，是很罕有的。

他漸漸放松戒備，垂眸不看池邊跽坐的身影，身體也不再緊繃。

見星時沒有施術，隻是安靜地藏匿在水邊暗影中，蘇莫道，“本以為你不會來，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星時擡頭，細察對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這話什麼意思？

“其實我對另一半也不是沒有要求的……”蘇莫嘴唇輕啟，聲音很是冷淡，“起碼……得有相同的志趣吧。”

眉頭微皺，星時感覺從肚腹中生出一絲怒意，他聽明白了，聲音嚴厲起來，“你若是變了主意，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他都上岸了，你在耍人玩嗎？”小火也急了起來，星時走到這步遭了多少罪，他最清楚。

蘇莫沒有接話，神色如常，“我可以考世子一道題嗎？”

“……什麼？”星時詫異。

“這人腦子有病。”小火答。

蘇莫嘴角向上輕扯，露出一點調皮的弧度，“都說海怪智力不高，我想考考世子的智力。”

“喂！你少罵人！”小火也有了怒色。

星時面露難堪，本想否認，但想到看親時自己整的那死出，隻好打碎牙齒和血吞，“你……問吧。”

“星時！你别慣着她！她說的話你一句都不用回！讓她現在就滾，看他們扶桑國敢不敢毀約！”小火怒道。

蘇莫在月色中笑了，星時擡眼見到這一幕驚得魂不守舍，大腦一片空白。這笑意外與他夜夜夢回、魂牽夢繞的那人很像。

怎麼可能？絕不可能……絕無可能。星時從尾巴尖開始帶着全身微微發抖。

“從前有個皇帝很愛很愛自己的女兒，”蘇莫倒是沒有察覺到世子的異樣，娓娓道來，繪聲繪色。

“他從國中選了最聰明的三個人要挑一人為驸馬……”

不會是她，這是一國公主……據阿木說是幼時闖禍被打、常年捆鎖于山洞的……

“殿前禦選，讓三人豎着站成一排面對皇帝。五頂帽子三黑兩紅，各人頭上一頂。最先說出自己帽子顔色的為驸馬。”

那是巡海衛兵……會拉重弓……而她說她從小長在内陸……

“沉默許久後，有一個人說出了正确答案。問是哪個人，他的帽子是什麼顔色？”

星時隻是死盯着眼前人，蘇莫的聲音仿佛在千裡之外，他耳鳴了，眼中萬般情緒翻湧，心中擂鼓大作。

他要問，他一定得問出來……

四年前……

你去過海灘嗎？

舉弓警戒，又放了“海象”一馬的那個人……

是你嗎？

……真的可能是你嗎？

“第一個人，黑色。”小火聽完題後眼珠一轉，立刻做答。

“星時世子？”見水邊暗影如被凍住了一般一動不動，蘇莫出聲詢問。

星時猛得回神，神色慌張起來，思緒拉回現實，“你說……什麼……？”

“世子沒有聽清嗎？”蘇莫皺眉，她講得夠慢了呀。

“星時！第一個人！黑色！”小火不耐煩，他讨厭别人戲弄他的朋友。

“……第一個人……黑色。”星時隻得低頭重複。

這次倒是蘇莫有些驚訝，這人反應夠快，她微微擡眉表示贊許，“還不錯嘛……”

看來不是空有美貌。

小火驕傲得一仰頭。

星時此刻卻心如刀錐，無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