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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持盈跟着走了快半個時辰的山路,氣喘籲籲。
水寨很大,她所在的碼頭不過是三關六寨裡面其中一個寨子的碼頭,張頭領是這個寨子的頭目。主寨則在另一個與之相連的另一座島上。
浩山峰到了。
軍寨建在幽谷深澗的山腰位置,幾排軍營式的木質建築,在樹木的掩映下頗為壯觀。
陸聞铮停在寨口的軍旗旁,等江持盈慢吞吞地趕上來。
江持盈哪裡走過這樣遠的山路。以往府裡出遊,都是去哪家府邸的園子裡,要麼去寺裡燒香,遠的去莊子上,這都是有馬車,有轎子的。
今天這半個時辰真是要了江持盈半條命。
陸聞铮等到她,在她耳邊提醒:“進了軍寨,你再發出一點聲音,我保證你和那枚印章都會進河裡喂魚。”
放心!江持盈不說話,拍拍胸脯。
來之前,她和陸聞铮做了一個約定。
“今晚我全程配合你,你把我的印章還給我。”
印章,崔見山的印章。
陸聞铮當時聽到這個要求,覺得自己上午對她的評價是對的。
——真是一隻心眼很多的小狐狸。
不過她這麼久了還在心心念念那枚印章,看來這個崔見山确實是她心上人沒錯,看上這麼個薄情寡義的人,小狐狸眼光不怎樣。
他又看看此時此刻,旁邊這個故作穩重端坐在宴會席位上,兩個烏溜溜的眼睛暗中觀察的小兄弟。
看來,崔見山,眼光也不怎麼樣。
陸陸續續人來了不少,江持盈跟着陸聞铮,坐在一個小桌上,在心裡默念今晚的苟活準則:不亂看,不亂聽,不亂吃。
隻能吃花生米,因為陸聞铮不讓她亂吃東西。
這些賊寇們喝起酒來真是厲害,尤其是那個所謂從主寨來的韓頭領,這次送來了主寨的什麼圖紙,張頭領特别激動,不僅自己喝,還要這幫人跟着一起喝。他們喝着喝着,江持盈一轉頭發現,怎麼還多了不少女人。
前排幾個首領跟前都坐着幾個姑娘跟着服侍,江持盈瞅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那些漢子一個個将服侍的姑娘摟着,拉着,尋歡作樂。
江持盈自然是從沒見過這場面,心裡隻有四個字:非、禮、勿、視。
韓頭領喝得最高興,眼下,把酒喝到了陸聞铮跟前。
江持盈本能地有些畏懼,往後坐了坐,陸聞铮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緒,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聲說:沒事。
“這次,多虧我們霍兄弟!”那韓頭領端着酒杯過來了。
陸聞铮起身敬酒,江持盈也跟着站起來。
“霍兄弟走的這批貨,我們老大滿意,接下來朝廷要是想再有什麼動作,斷不敢藐視我們水寨,那我們張頭領就是一等一的功勞,到時候羅漢廳必然有張頭領一把交椅啊。”這人早已喝得醉醺醺,還在說:“兄弟,你到時候跟着張頭領去主寨,指日可待啊!”
衆人起哄,張頭領特别高興。
那韓頭領又叫陸聞铮敬酒。
江持盈從來沒見過陸聞铮這麼低頭謙恭的樣子,他雖然還是不苟言笑,但一直弓背彎腰,一個個地敬酒。可那韓頭領似乎還不放過,依舊叫他喝。
“你喝不喝?”
……
“你不喝,叫你兄弟幫你喝。”
“來!喝!”
那韓頭領直接走到座席後面将江持盈扯出來,把酒盞一把塞到她手裡,叫她喝。
陸聞铮遲疑了一瞬,将那酒盞拿到自己手裡:“他喝不了。”
韓頭領酒勁兒上來,哪能讓。“這世上沒有喝不了酒的兄弟,來,拿過來。”
陸聞铮還是沒動,眼看僵持着。
張頭領竟也過來了:“六郎,别跟你韓頭領犟。”轉頭又對着江持盈說:“韓頭領的酒,給你喝是你的光榮。這樣,我們一起敬韓頭領,敬水寨。”
陸聞铮這次沒有再堅持,隻是默默地盯着江持盈喝下了一杯酒。
有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他們似乎就是要你喝到吐、喝到倒,喝到不省人事,才覺得你可靠,你忠心,你完全地服從。
陸聞铮眉宇間的怒意越來越深,韓頭領的笑聲卻越來越大。
江持盈隻覺得頭暈乎,那些賊寇的臉,大笑的眼睛在她面前亂飛。
一切混亂與燥動之間,一張臉是清晰的。
陸聞铮深色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
她不怪他,她看得出,在這個宴會廳裡,他也是那個被壓迫着,無能為力的人。
不就是喝兩杯酒嘛,沒事兒~江持盈帶着兩坨微醺的臉頰沖陸聞铮笑了一下,然後就想坐下,但是她現在腳步根本不穩。
所以一轉身,人就軟軟地跪了下去。失去平衡,天旋地轉。
随即,她卻感覺到腰被人一把摟住,她本能地揪住對方的衣領。
找回視線後,江持盈才發現她已經坐在了陸聞铮腿上,雙腿分開,雙膝點地,手臂勾在他肩上,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能聽到一陣起伏着的心跳。
咚咚……咚咚……
有節奏的擂鼓揚起一陣看不見的漣漪。
她擡起頭,小小的、紅紅的鼻尖對着陸聞铮的唇。
那張鋒利的唇間,呼出一種醉意。
灼熱、荒唐、沖破理智的肆意。
在這嘈雜混亂,聲色犬馬的宴會廳裡,她沒有察覺到,環住他的姿勢如此親昵。
腦海裡是寂靜的,隻聽到一聲壓着嗓子的歎息:“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