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頭領的聲音響起:“都是兄弟,有好酒不喝,在這争什麼呢?這小兄弟你們兩個大男人照看個什麼勁啊,一看就不懂。”他扶着一個女子的肩,撥開人群,走到陸聞铮面前:“你這小兄弟,得找個溫柔鄉好好歇一歇。”
他将那女子往前一推,示意她把江持盈帶走,接着命令道:“你們兩個,都繼續喝。”
陸聞铮被其他的漢子架不過,隻好任由江持盈被帶走。
她仍是腳步錯亂,跌跌撞撞出了大門,在身影消失的最後一刻,他看到江持盈回頭看了一眼。
清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裡格外顯眼,
那眼神甚至還帶了一份安慰,好像在說:
放心,我能解決。
哪裡還有半分剛才的迷朦醉意。
陸聞铮在心裡笑了一聲:小狐狸。
。
陸聞铮跟着一個守衛到茶室的時候,張頭領正在将一副卷軸收到木頭格子裡。
茶桌後方一架一人多高的多寶架上滿滿當當都是卷軸。
那都是張頭領收藏的名家畫作。
陸聞铮不客氣的在茶桌跟前坐下,自顧自斟了一盞茶。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一盞開片汝窯白瓷盞,燭光下,淺褐色的茶湯晃蕩了兩圈,而後被一飲而盡。
茶氣消散了酒意,陸聞铮微微後仰着半身,深沉的灰調麻布衣堆起幾層波浪形的褶皺,整個人一副随性妄為的懶散。
張頭領正好安頓好了他的寶貴畫作,從木格子後轉出來,見陸聞铮這模樣,忍不住感歎:
“不知道的以為哪個世家公子呢,難怪主寨那幾個小姐看上你。”張頭領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我知道,你也看不上她們,你啊,在這兒待不長久。”
他喝完茶,并沒有放下杯子,而是斂了笑意指着陸聞铮下了一個結論。
陸聞铮并不意外。
張頭領并非庸俗莽夫,他原也是個士林中人,
幾遭淪落才投上水寨,憑腦子好用混到一寨頭領,所以陸聞铮有些事瞞不過他。
陸聞铮沒有否認,繼續喝茶。
張頭領自己笑了聲:“六郎,你我都是爽快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幫我辦。”
他比畫了個手勢,沉聲道:“這次韓頭領來送圖,就是要打仗,下一批貨我追加這個數。事成,羅漢廳那把交椅就是我的,這事你得幫我。”
陸聞铮稍稍坐正了些,并沒有回應,一味盯着後面的木格子看。
張頭領估摸着他的想法,以為他在算賞金,連忙道:“一百兩,黃金。”
陸聞铮收回了遠處的視線,給張頭領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
“成交。”
張頭領高興,陸聞铮卻指着後頭牆上正中間虔誠端正挂着的那幅山水道:“頭領,這幅《遊春圖》不全啊。”
“哦?六郎還懂畫?”張頭領在一幫老大粗的漢子裡難得遇一知己,那問句的音調都帶着拐了個彎。
“頭領如果想要展先生的作品,我還可以尋兩幅來。”陸聞铮抱着胳膊,踱步到畫前欣賞。
展子虔是青山綠水的大家,作品存世不多,對張頭領來說别說兩幅,一幅已足以讓他拿半副身家來換了。
好好好,你能弄到?你要能弄到,你開價。
陸聞铮半回過身:“随我開?”
“随你開。”
陸聞铮笑了笑,然後似乎逗樂般問:“我要羅漢廳一把交椅,你肯不肯?”
張頭領愣了一瞬,随即擺擺手。
陸聞铮以為他不願,暗笑他誇下海口。
沒想到張頭領卻說:“你不會想要的。”
陸聞铮忽然覺得,張頭領比他想的還要聰明。
他也不再閑聊,畢竟還有個喝醉的小狐狸等着他去照看。
“頭領喜歡,畫和貨下一批會一起到,我有一個額外的要求。”
你說。
“我要保舉一個人上山。”
張頭領笑:“這算什麼要求。你要誰上山,帶在身邊就是了,隻要不壞了規矩,何必到我這裡特地說。你晚間護着的那個小兄弟不就是自己帶上來的?”
陸聞铮沒想到張頭領直接說破了,看來他早看到了江持盈。
“不過,我倒是好奇,以往也知道你不近女色,原來,六郎你好這口?”
?
“我沒别的意思,這原不稀奇,聽說你們北方是這個風氣,隻不過剛才唐戊不懂事,我為了勸你倆,擾了你和你那小兄弟的好事,等會兒做大哥得就給你補償。”
陸聞铮答應給他走貨還弄畫,張頭領這會兒開心上頭,給陸聞铮方方面面想得齊全。
看陸聞铮鎖着眉頭,一副沒整明白的樣子,張頭領也不解釋,隻是催促:“你趕緊去吧,剩下我來辦。”
。
宴會廳後排,對着山谷的一排院落便是客房。
客房門被“砰”的一聲推開的時候,
屋裡的美人和江持盈都吓了一跳。
于是美人紗衣半褪,妖娆的舞姿停在一個尴尬的位置,江持盈那翹着的二郎腿也還沒來得及放下。
陸聞铮就帶着森森的寒意,撩起卧房的簾子,将屋内暧昧快活的空氣給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