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陸聞铮和讓雨帶着東西站在羅漢廳,跟主寨頭把交椅羅浮談判的時候,江持盈剛從一間無人的小屋裡緩緩醒來。
胭脂色的光暈透過窄窄的木質窗格,照在江持盈臉上,喚醒她些許清醒的意識。
怎麼從黑帆貨船到這裡,她全然不知。她從榻上起身,環顧四周,靛青色的紗簾隔出一塊窄小的卧房,紗簾外的小廳有些簡單的桌椅和裝飾,門窗皆鎖,能聽見外面偶爾有一些腳步聲。
江持盈擔心有人會來,提前将身上的印章和軟刀藏進墊子下,剛收拾好,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個小婢女捧着衣裳和帕子,要給她梳洗。
江持盈不反抗,任由着她擺弄。
脫下粗麻布衣,換上天青色的絲綢襦裙,上好的材質和色澤襯得江持盈的皮膚分外白皙,外披一輕薄紗衣,将那本就玲珑的身段籠上一層輕煙,更添一抹欲說還休的朦胧美。
服侍她的小姑娘一下挪不開眼,大概從來也沒見誰穿普通的衣服能穿得這般好看。
江持盈看她盯着自己,便試探着想問問情況,這是哪?為什麼把她關在這等等,問了這許多,那小姑娘隻回了一句:
“盧首領難得看上什麼姑娘,您就知福吧。”
盧首領?是誰?
正想着,房門突然被踢開,随即門外響起爽利的女聲:
“你,出去。”
小婢女正給她梳頭,一聽這聲忙退下了。
進來一個身着武裝的潇灑的女子,徑直走到江持盈跟前問:“聽說,你是浩山峰來的?”
浩山峰?江持盈被她問住了,謹慎地嗯了一聲,然後才慢慢想起來,這三個字她在和陸聞铮去張頭領的軍寨時見過。
“既然如此,你也跟盧妄有仇吧?”
盧妄又是誰?這人怎麼淨說些聽不懂的話?她擡頭來看着眼前人。
女人一身練武裝束,一頭幹淨利落的長馬尾,半邊頭發編起來,墜着玉石的耳環和發間的珠飾碰撞出細碎的聲響,身份不凡,此刻正背手伏身,盯着江持盈。
“不管你跟他有沒有仇,你都要替我殺了他。”
江持盈原就裝滿疑惑的眼睛又微微睜大了一些。
盧首領是盧妄?我應該跟盧妄有仇?我要去替她殺人?
這都什麼跟什麼!
退一萬步講,我哪裡長得像個殺手?難道這幾日跟着陸聞铮在寨子裡沾染了些許兇惡之氣?
那必然不是,江持盈一襲清淡素樸的衣裙,頭發绾了兩個偏髻溫柔地裝飾在耳後,完全是一副溫婉娴淑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再擡頭看看眼前這位長眉入鬓,眼神銳利,身手潇灑的女子。
殺人,你比我合适得多吧。江持盈想。
“怎麼樣?說話。”女子催促。
江持盈很老實:“姑娘,你看我這樣子,會殺人嗎?”
那女子輕笑了一聲:“不會沒關系,我教你,你替我殺了他,我幫你出去。”
江持盈心下盤算,這人應該已經了解了自己的情況。她是一個從浩山峰被小頭目進獻來的姑娘,正謀算逃跑。
雖不知對方到底什麼意思,但眼下她們至少達成了一緻。
殺人、活命,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那女子看江持盈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撿起小桌上的胭脂罐,輕輕給她的唇抹上一層嫣紅,一陣名貴旖旎的香氣蔓延開來。
。
羅漢廳。
羅浮作為水寨頭把交椅,聽得霍六前來并不意外,那抖動着的青白胡須間反而藏着些許笑意。
這個姓霍的年輕人能弄到他們需要的物資,且不僅僅局限于軍備方面,他早想見一面,本以為他隻願意為張頭領賣命,誰料,今日竟主動來了。
陸聞铮将他手上的東西呈上去,看得出羅浮很滿意,可是自己的手下四處搜尋,還未有消息,眼下要開口跟羅浮要人,竟沒有方向。
正當陸聞铮猶豫的當口,忽聽得一小厮匆匆來報:“首領大人!不好,涼園走水!”
那羅浮并不當回事:“走水,便救,跟我說什麼?你們盧頭領呢?”
那小厮回:“就是盧頭領在裡頭,還沒出來。”
看來火情嚴峻。
陸聞铮聽着,眼神一動。正巧是這個時候走水,難道是……
覺得蹊跷,他便跟着羅浮出了羅漢廳,這羅漢廳是水寨正廳,在半山腰的一片平地,靠山而建,往山上還延伸出不少亭台樓閣,此處就能望見上方不遠的山崖上,一處院落正冒着沖天的火光。
“六哥!”
一聲低喚,陸聞铮轉身。是斬星。年輕人朝陸聞铮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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