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執念
從江家離開後,江持盈病了。
在揚州就沒養好的身子一路折騰回京城,又在伯爵府受了那些氣,别說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誰的身子也遭不住這樣折騰。
江持盈燒了兩日,到昨兒晚間才退了些,仍舊咳,不過有了點胃口,遲津知道了,一早上就命廚房做了紅豆圓子,又叫下人去通衢門外的張手美家買了綠荷包子并透花糍,江持盈說她還想吃酥山,這自然遲津是不肯的。
趁着早涼,遲津叫下人把早飯便擺在院子裡的桐樹下,讓江持盈從房裡出來透透病氣。
“阿遲,我就說你那樣謀劃不好,謊稱四診堂的先生幫你看病,現在好,真病了!”
“你這話就不對了表兄,人吃五谷哪能不病,跟我的謀劃有什麼關系。我倒是覺得因禍得福,要不是以防我給外祖母過了病氣,你還不舍得給我這處小院住呢。”這處宅院是遲家多年前置辦的,那時江持盈的阿爹剛剛封爵位,為了方便遲家來看女兒,江持盈的外祖做主買了,不大的院子,卻離東市近,隻是後來江持盈的爹娘戍邊,遲家也多年沒來過了。
“哎,你這話好沒良心,祖母疼你跟什麼似的,你倒想自己獨住清靜。”遲津雖然嘴上這般說,手上還是忙活着接過下人手上的透花糍,給江持盈拆開袋子擺上盤。
“表兄,你就說你沒不舍得這小院就是了……”
江持盈懶懶地靠着絲綿墊,接過一塊透花糍,看遲津無奈地搖搖頭笑,她終于在甜滋滋的味道裡嘗出了些安穩的感覺。
“阿遲,開心嗎?”遲津問。
“嗯”
“還有個人來,你會更開心。”
垂花門下有人叫:“姑娘!”
這聲音!
江持盈蓦地擡頭,伊娘,是伊娘!
江持盈也沒想到從那日她跟着蔣氏姨母離京,竟與伊娘分别這般久,但回京的種種謀劃她卻是早就傳信于她了,不然柳家種種,遲家并不知悉,怎麼安排得來呢。隻是這幾日病,她壓根沒來得及接她來。
這會兒忙得站起來又也沒站穩,叫伊娘好一頓數落。
“姑娘病了,還不小心。”
江持盈笑起來。伊娘不是中原人,是她在豐州時的胡人侍女,說是侍女也不得當,因為伊娘其實要比她大不少,是當時服侍阿娘的一個小丫頭,後來專門陪她玩,别人看不慣她,江持盈卻依賴她。當初帶她回京城,她的高鼻深目時常受府裡人的異樣眼光,就連出門做客,江伯爺也是不肯帶她去的。
“伊娘,你信你說都好,可是騙我,人都瘦了一圈,腿傷好了嗎?”
“好了都好了,姑娘才是騙人,弄得一身病回來,不像樣!”
伊娘又開始念叨,江持盈忙岔開話:“哦我想起來,伊娘,我還有件事要做,你要陪我。”
“姑娘還沒好,又要做什麼?我不肯。”
“好伊娘,這事隻有你能幫我。”
江持盈搖着她的手,往她嘴裡塞了一塊透花糍,胭脂紅的餡料和伊娘的笑一樣甜。
遲津看着二人說說笑笑,悄悄地退了出去,出了遠門朝幾個小厮道:“這幾日下人的嘴都管好,外頭話都不準傳進來。”
外頭能有什麼話呢?自然是風言風語。
京城這樣的地方,什麼都不快,消息傳得最快,江持盈離開江家第二天,城裡便流言四起,
江家小姐生這場怪病讓四診堂聲名鵲起,現在坊間都流傳四診堂不但醫病還會醫相思病,這兩日東市四診堂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而柳家又重新登江家的門,看來并非像之前傳的那樣,拒婚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反而是這柳家郎見江小姐這麼一病,患得患失,看清楚了心意,就算是重病也不離不棄,而那江家小姐病的時候誰都不見,也就隻見了柳家公子。
好一段郎情妾意。
沒多久,歌謠都傳起來了,都道是“四診堂妙手回春救嬌容,柳家郎今朝重叩繡樓東。”
這些事,江持盈還是不知道的好。
當然,京城裡的消息,除了這些情情愛愛,另一樣傳得快的,便是朝政大事,西市酒肆門口一壺黍酒,大爺們能從漠北聊到嶺南。
而眼下,自南方傳來兩封密信,穿過朱雀大街,一封送進了長公主府,一封送進了臨川王府。
信上寫着同一件事:【二十七日,剿匪軍敗,于平祈溝死二百一十九人】
珠簾翠幕後,一雙珠光寶氣的玉手擲了信,攏了攏雲朵般的烏發,咯咯咯笑起來,鳴玉公主長裙葳蕤随蓮步搖曳,在雍容華貴的地毯上泛起浪濤般的褶皺。
她那纖纖玉手撫上身旁男人的肩,涓溪般的聲音帶着三分柔情:“見山,今日這樣好的消息傳來,你不陪我喝一杯嗎?”
她将的臉輕輕枕在男人肩頭,兩張臉映在銅鏡中,十分登對。
“殿下想喝什麼酒?”
“什麼酒都好,隻要你陪我喝。”
崔昭垂着眼,鳴玉公主順勢躺在他腿上,看着他的眼睛。“說起來,這事兒還得謝你,要不是你遞了消息出去,這事兒還沒這麼順。”
崔昭伸手拂了拂她雲鬓上點綴的珍珠,溫聲道:“為殿下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鳴玉笑了,起身攀在他身側:“這次你要什麼賞?上次送你宅子你也不要,住在徐老頭子那,出入多不方便……不過也好,恭順侯府是個牆頭草,你盯着也不錯。”她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又問:“見山,那幾天臨川軍查得那麼緊,你到底怎麼消息傳到江甯的?連我的人都比你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