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雨拱手交代了幾句,江持盈明白他的意思,伸出一截手腕,順從地讓老先生給她把脈。
這期間,屋子裡死一般的沉寂。
江持盈有很多事想不明白,忍不住開口:“你門東家呢?”
“東家,有點事耽擱了,晚些就來,姑娘稍等。”
這一等,又等來快一個時辰,隻等到讓雨的一句:“姑娘,我們東家讓我回您,他今日忙,來不了了,我們送您回去。”
“啊?”江持盈等了半天等出這麼一句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耍我玩兒呢?
。
陸聞铮還真不是有意不來。
此刻他正在皇宮花園裡,陪着皇帝太後并後宮嫔妃,幾位王爺,賞花喝酒。
這個局面,他根本走不開,因為這場宴席就是為他設的。
北境接連幾次的勝仗換來一段時間的安甯,通商貿易無不繁盛,皇帝對臨川王甚是依仗,或許唯一的不滿就是,臨川王并不聽他的話。
接連幾道诏令讓臨川王回京述職,陸聞铮都跟沒收到一樣,這一次還是太後送了封書信,說要幫陸聞铮選妃。如果再不回,恐怕就自行定奪了,臨川王這才班師回朝。
從那天沒能去成豐義錢莊到現在,陸聞铮都忙着在宮裡。
這倒讓江持盈得了幾天悠閑。
江持盈又恢複了往日去學堂的時光,走在松雪齋的石子兒路上,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總讓江持盈有種錯覺,過去的一些,都像一場夢。
直到她擡眼,在溶溶黃昏下,看見崔昭的身影。
“江姑娘,到書房來一下。”
江持盈規規矩矩進了書房,坐在下方,低眉順眼。
崔昭自端坐在書案後,先是沉默地打量了她兩眼,才開口。
“江姑娘這次回書院,似乎和從前不同。”
江持盈從前幾日回到學堂,并沒有坐原來的位置,而是借口病剛好,不可近人,撿了最靠後的一張桌子,其餘同學當然對她的回來要評頭論足一番,江持盈沒精神聽也不想聽,坐在後頭自然而然地遠離這些口舌。
坐得遠,自然離崔昭也遠,進出更是處處回避着崔昭。
簡而言之,江持盈,在躲着他。
這點,崔昭怎麼看不出。
江持盈自己也明白,卻裝傻。
“學生病剛好,精神不濟,學業不勤,先生見諒。”
“你那是精神不濟嗎?我看,你心思活得很!”
江持盈不知道先生為什麼忽然嚴厲。
崔昭歎了一口氣,接着道“聽說你最近搬離了江府。”
江持盈心裡一動,難道先生知道她跟江府鬧翻了?
“我與江伯爺是舊識,也算是半個同僚,你又是他托了徐侯爺拜在我門下的學生,如今你搬出去住,沒有父輩在側,于情于理,我都當教導你幾句。”他頓了頓,目光直直地望着底下的江持盈。
“婚姻不可兒戲,江姑娘當自持。”
什麼?
坐在底下的江持盈腦子根本沒轉過來,擡頭正好對上崔昭那雙黑色的眼眸,在悶熱的黃昏裡顯出異樣的涼意。和前幾日同在書房裡的,先生發紅的眼,是那樣不同。
隻瞥了一眼,江持盈就又低下了頭。
“學生不明白,學生眼下隻是讀書,沒有婚約。”
“沒有婚約?”崔昭忽地冷笑了一聲。“那入了秋,堯章難道一個人成婚不成?”
“什麼?”江持盈脫口而出,“這,這話從何說起,我不是已經拒了柳家……”
崔昭眯起眼:“你不知道?”
“學生當然不知道!先生是不是弄錯了。”
前世的回憶翻湧,江持盈被崔昭這番話吓得後背冒了一身冷汗,沁在輕薄的紗衣上,偶爾吹一陣涼風都叫她發顫起來。
崔昭道:“一個月前,你在書齋裡傳信給柳堯章,要他悔婚,一下子,京城裡,流言四起。你病了一月,他也不好過,前些日子堯章回心轉意,坊間都道他是憐惜你,也有人道,是你……”他沒有說下去,但可想而知不是善意的話。
“堯章小我兩歲,也是我的好友,你若無意于他,便不該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這婚……”
“這婚事,我自然不願。”
江持盈忙答道,“我這些日子與我外祖母小住,并不知道江府裡的事,先生既然也覺得這婚事不好,能否幫幫學生,同父親講講。”
“你不願?”
“不願。”
江持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先生清淡的眸中似乎含着些笑意,可惜那種笑意轉瞬即逝。
她聽見先生的指節在書案上有意無意地輕叩了兩下,然後說:
“既然不想成婚,那就,入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