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清逸未置可否,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月狐緊着道:“尊主守了大小姐一夜?”話畢,旁光一掃,隻見他面色如常,未有青黑,不似宵未達旦。
原清逸邁入卧寝,拾級而下,見他還立在身後,輕描淡寫道:“眼珠子不想要了。”
見狀,月狐眉峰凝起,原清逸絕非世人口中的善類,亦不會突地照拂幼弱,他拉過梨木镌花椅,赤背而坐:“你所思為何?”辭旨甚切,亦未喚其尊主。
霧氣缥渺間,原清逸腦中隐約浮現出綿軟的掌心貼在手背之感,柔弱無骨,一捏就碎。
還有發腫的櫻唇,能擠出豐盈朱汁。
未聞回應,月狐扭過身,隔着桃木白玉屏朝他瞥去,半晌才喊了聲:“清逸。”
飄渺的神思如霧氣沉至水下,原清逸端祥着泛紅的指節,神态自若:“有何可怕?”
怕何?
月狐怕的事可不少,他小半月未見血,他眸下的暗湧,他絕不會夙夜呆在女子房中,也從不曾主動關切……
原清逸向來不近女色,卻擅蠱惑人心,蠱惑之術,以欲望為引,處幻境中颠鸾倒鳳,于雲雨之巅采撷帶露之花,方最為甜美。
月狐怎會不知道長甯純粹甘甜,甚至幾度在原清逸眸底察覺出強烈的嗜血之欲。但長甯畢竟是他血肉相連的親妹妹,行蠱術縱不至有肌膚之親,也絕不該如此。
他怎能若垂涎貪狼,将親妹視為盤中之餐!
疏影香缭繞在鼻尖,原清逸卻認為它不如長甯的氣息令人愉悅。
他當然清楚月狐所憂何事,卻未開口辯解。眼底又兀自浮現出玉腿上的嫣血,舌底頃刻間便漫上股猩甜。
聞到淡淡的氣息,月狐的臉都皺成了樹皮,他并非聽勸之人,多言無益,便轉過話頭:“你想搞清楚幽澤的動向,就更不該對大小姐生出别的心思。”
“你怕我會忍不住殺她?”原清逸盯着藥湯,幻想着此乃長甯的血。
月狐并非怕他手中多沾一人鮮血,僅不願他以蠱術對待長甯,他的名聲已夠敗壞,不該再背負更不堪的罵名。
沉吟片刻,月狐終妥協般地低聲道:“今日去趟地牢吧。”
“阿照,”原清逸蹙眉,将腦海中的雜念悉數摒棄:“你縱不願我濫殺無辜,亦從未如今日般懇切,難道當真隻是因幽澤?抑或是未及幾日,你已對她心生憐愛?”
原清逸尚不清楚為何長甯之血會令他着迷,而每每難抑下手,又心存一線柔軟,總能及時清醒。
莫非幽澤在她身上種下了咒術,緻使近她之人不忍傷之?
月狐繞過桃木白玉屏,目光垂視:“大小姐純淨無染,确實惹人喜愛。可我言及于此,卻并非因她,而僅為你。無論面對幽澤,亦或抵禦外敵,我必然會沖于陣前,縱舍我之命,亦會護你周全。我之心,于蒼龍谷,于原清逸,日月昭昭,絕不更改。然世人千萬,你能蠱惑任何人,但那人絕不能是大小姐。”
月狐有種冥冥的預感,他不該傷害長甯,否則受傷的人隻會是他。
言詞鑿鑿,似昔日數次厮殺中幾近喪命時的臨别之言,原清逸能安然活至如今,少不了暗衛的保護,尤其是月狐,屢次于命懸一線之際拼死相護。
三年前的那夜,血映紅了一輪滿月,蒼龍谷爆發了百年不遇的内亂,若非有一幹股肱心腹,以原清逸一人之力并不足以平定紛争。
然而這些忠心耿耿的下屬,卻大多為原霸天親手栽培。縱使他如何唾棄父親,卻認可其培育下屬之法。
賜人所需,盡人之才,換人之心。
思緒一時飄遠,原清逸淡淡地應了聲:“我的蠱術對她無效。”
昨夜見血,他興奮得難以自抑,遂不由自主地施展了蠱術,可長甯雖緊緊地貼近自己,他卻并未聞到絲毫欲息。
唯有純淨之人方可無欲,因此原清逸才會在她摔倒時前去查看,他已确定,長甯的純真爛漫并非僞裝,而乃發自本心。
聞言,月狐微愣,怪不得昨夜月燕面色有異,可原清逸素來沉練,竟亦有無法自控之時?
如此看來,長甯對原清逸而言是否乃危險,若是,那日後将她送回西谷比較穩妥。
沉吟片刻後,月狐道:“大小姐心思純善,本就不明男女之情,或許有此緣由。”
送走之話終繞在舌尖未及出口,若她背後乃幽澤,那他便不能輕舉妄動,日後還得多加注意二人才是。
原清逸起身:“此事我有欠妥當,如今幽澤既有行動,我也會謹慎,”眨眼間溫湯便無人影。
難得見他聽勸,月狐揚眉跟上:“你還未告訴我昨夜為何呆在大小姐房中,莫非今夜還去?……”
湖水藍中泛紫,于日光中粼粼泛光。
尊者手拈棋子,白弈吃下黑子。一隻雪白的貓兒滾至他腳邊,喵喵地撒着歡。
他盯着白棋,自顧喃了聲:“看來昨夜很有些進展。”
白貓“咕噜咕噜”地舔着毛,又擡起花爪将一顆黑棋推了推。
尊者點頭:“你這倒是步險棋,稍不注意可就滿盤皆輸。”
“喵喵,”白貓跳上木桌,尾巴在棋盤上掃來掃去,故意将一顆黑子朝前推了步。
“哦,你耍賴,”尊者将它抱入懷中,邊順毛邊道:“你昨夜又偷跑去了何處,也不知将後腳舔幹淨。”
白貓在他懷中伸着懶腰,藍紫的眼盯着遠處的洞口。
藤蘿在風中輕曳,将洞穴遮得嚴嚴實實,石壁後伫立着道人影,他仔細地盯了會,才悄無聲息地消失。
白貓仰面而躺,尊者柔和一笑:“再過幾日,我們就出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