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空點綴着幾顆亮晶晶的繁星。
蘇飒飒拖着疲倦的身體和門衛打了招呼,掃了一輛共享單車以最快的速度騎向地鐵口,在心裡一邊咒罵該死的老闆不斷壓榨他們這些牛馬的剩餘價值,一面祈禱自己一定要趕上末班地鐵,不然她非累死在回家的路上不行。
感受到風在耳邊疾馳而過,那被工作荼毒過的身體漸漸有了生的氣息,還沒等她享受一下這片刻的安甯,兜裡的手機又在不安分的叫嚣着。
蘇飒飒隻得停下車子,掏出手機,來電顯示:催命符。
她握緊拳頭,深一口氣給自己打氣:“我一定可以的!”
接通電話,盡管對方看不見她的表情,她還是硬擠出來一絲微笑:“您好,張經理。”
對于晚上十點以後打電話這件事,對方絲毫沒有一點不好意思,語氣也是十分理所當然:“小蘇啊,你發過來的版本很好,我給領導過目,領導十分滿意,隻是還有一點點美中不足……如果能改一下的話,這套方案肯定很完美……”
巴拉巴拉巴拉……
這種“好話”蘇飒飒隻有在剛上班一個月的時候會當真,現在她隻想說别畫餅了,直接開罵算了。
她臉上的表情再也僞裝不下去,把手機挪開一點,翻了個大白眼,幻想着有一天有能力辭職時一定要好好怼怼這種爛人,她感覺自己但凡有點錢能活下去,都不會再聽他在這逼逼賴賴。
當她傻嗎?這個點領導不是在酒桌上吹牛逼,就是在床上吹牛逼,真當電視上演的一樣,日理萬機嗎?
也可能日,但日誰就不一定了。
她背了幾遍《莫生氣》後,仍然覺得不過瘾,又問候了一遍對方上下五代,才覺得痛快一點,又把手機挪回來,臉上重新擠出笑意:“好,我明天一上班就改。”
對方沉默兩秒:“……領導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就想看看,以小蘇的能力應該不在話下吧。”
今天晚上就看?
怎麼了?是活不到明天了嗎?
過了十二點就沒有投胎的指标了嗎?
但一想到還有房東要養,蘇飒飒滿口芬芳轉化成無聲的歎歎氣,說:“好的,張經理,我改好後馬上發給您過目。”
這世界上多我一個有錢人,地球就不會轉了嗎?!
張經理笑起來,還不忘再捧她一下:“我就說小蘇厲害着呢!”
蘇飒飒“呵呵”一笑,心想,哪有您厲害啊?她隻是為了生活不得不負重前行,而您——我的經理才是真正的把自己當成資本家的狗啊!
挂了電話,蘇飒飒雙腿蹬出火星子,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上地鐵。
哈哈,媽了巴子:)
蘇飒飒扶着共享單車,糾結是騎回家還是直接忍痛割肉打車回家,最終月底空癟的錢包戰勝了理智,就算明天雙腿疼死,她也不能最後這幾天餓死在出租屋。
想來她已經畢業五年,别人像她這個年紀,已經是呼風喚雨的都市麗人、行業翹楚的領路人,隻有她過年回家拆箱牛奶還得問問奶奶的意見,出來打工跟逃難似的,每天上班、加班不僅沒有自己的時間,更奇怪的是,掙的錢都不知道哪裡去了。
破舊的小區連個電梯都沒有,一路騎車回來,蘇飒飒雙腿酸軟無比,擡頭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樓梯,感覺随時都要嬌滴滴的碎掉。
剛到門口,看到牆角的收件箱裡塞滿了東西。這小區像她一樣被時代抛棄,忘了改造,還保留着通訊不發達時期的遺産,她随意翻了幾下,除了日複一日的租房廣告和孜孜不倦的超市打折宣傳頁,竟然難得沒有“性感辣妹,在線陪聊”。
卻多了一本書。
蘇飒飒拿出來,上面用古早花體字印着《校園羅曼史》,封面是非主流時期畫風的男女主,她随意翻看了幾頁,古早瑪麗蘇文,霸道男主,聖母女主,惡毒的女配,女主的一種舔狗……她小學的最愛,那時候她幻想真的有人愛上她這種一無是處隻有善良的人,等上了初中,她就知道,這世界上是沒童話的,人能仰仗的也隻有自己。
打開門,她養的小貓鐵錘“喵嗚”一聲湊上來,翹着尾巴圍着雙腿打圈,燈光照亮屋内一角,忙碌了一天終于回到屬于自己的下水道,蘇飒飒望着狹窄但被她布置的格外溫馨的房間,微微一笑,真好,這裡最起碼還有個上吊的地方。
洗完澡後她熱了一杯牛奶,打開電腦,随便找了幾個圖片把原來的替換掉,又把方案裡每段話的開頭稍微改了一下,發給張經理。
等了一陣,沒有得到回複,蘇飒飒立馬把電話打過去。
張經理帶着被吵醒的朦胧聲調“喂”了一聲。
蘇飒飒欲罵又止,疲憊的眼眸重重地翻動,這狗賊果然已經睡着!
“張經理,第十七版已經發給您了,您看看可不可以,不行的話我再改。”她内心咬牙切齒,語氣卻異常和緩,甚至顯得有些謙卑。
那邊似乎才反應過來,說話開始字正腔圓,生怕她聽出來他早就睡下:“好的,我看看。”故意停頓了十幾秒後,才笑着說:“改的不錯,我就說小蘇的業務水平杠杠的,時間也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末了還不忘關心一下,凸顯他身為領導的人文關懷。
蘇飒飒轉眼看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将近淩晨一點。
“是不早了呢,張經理也早點休息吧。”
以張經理這大愚若智的腦袋,她就算是把嘲諷值拉滿,他也聽不出來什麼。
蘇飒飒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戴上耳塞和眼罩,躺在床上。
隻有躺在床上時,她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隻可惜一生當中能躺着的時間實在太少。
雖然睡前的準備工作做的很完善,但是長久的上班壓力導緻她有重度神經衰弱,每天很累也難以入睡,今天卻是個例外,她剛躺床上,還沒來得及想象自己是一灘水,就已經進入夢鄉。
這一覺睡的格外香沉,連一個夢都沒有做。
她照常醒來,習慣性的去床頭拔手機,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隻好睜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