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很差。”林周說。
“有沒有想過試試其他的工作?”他忍不住問道。
管理中心裡暖氣溫度并不低,而樊鑫感覺這個冬天裡似乎每次見到林周,無論室内室外,除了安保制服,就是這件黑色羽絨服,但即便穿得多厚,她的臉色依然是蒼白的,沒什麼精神。
這一年多以來,他也沒從她身上感受過更多的情緒變化,也沒有對什麼東西有特别的興趣,錢多錢少好像對她并沒有多重要。但當時給她安排崗位的時候,是她自己選了要出現場的,理由是工資高一點。但其實隻高了500。
林周垂着眼,茶色的眼珠被長睫覆蓋,露出了認真思索的表情,但樊鑫知道她其實在放空。
“沒有。”她低頭笑笑,“樊哥,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高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之前不過是工作性質特殊了一點。既然已經退役了,就和過往毫無關系了,做安保工作挺好的。”
“但畢竟還是有些風險的……而且也挺無聊。”
在B市這個犯罪率極低的城市,給高端客戶人群做安保這點危險性,和以前的任務相比根本連過家家都算不上。至于無聊,以林周這種無欲無求的狀态,或許根本就沒有感知。
不過,樊鑫的重點其實不是這個。
普通特工因傷被動退役後的考察周期隻需要一年,由一位考察者定期反饋其工作生活各個細節,确保沒有背叛和洩密嫌疑。
但從他接到通知,安排林周入職起,已經過去一年多,超期三個月了,部門那邊還遲遲沒有給終止通知。樊鑫沒辦法問誰要個解釋,他是下級隻能執行命令,而林周這邊也從沒問過。
樊鑫曾特地留意過她工作時的狀态。看起來似乎很認真,也沒有出過任何纰漏,突發事件情況也能第一時間解決。但他能感覺到她心不在焉,而且是他都能一眼看出,沒有刻意掩飾的心不在焉。
畢竟這種日常在宅邸四處巡邏,偶爾負責一下宴會和招待項目的工作内容對于他們這種出身的人來說,實在是大材小用,也太過乏味了。
但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對于任何安排她似乎都能接受,幾乎沒有社交活動,與人交往也極為淺淡浮于表面。樊鑫覺得對于這樣的狀态來說,可能更需要留意的是她是否能真正融入普通生活,不是沒有退役特工因為各種創傷而走向自毀的例子。但顯然部門那邊并不關心這些。
如果她有意向的工作或者感興趣的事情,離開這裡也完全說得過去,他會幫忙打報告,之後也不用再充當半個監視者,幹這種連他自己都反感的訊問和彙報工作,沒有哪個普通人願意生活在審視之下。
但這話他不能對着林周明說,除非她自己提出來,給出一個明确的、合理又正當的理由。于是他也不再多問,在心裡歎了口氣,點頭道:“行,你覺得可以就好。”
樊鑫又想起了什麼,翻出手機裡的排班表,明天有一個慈善宴會活動,主辦方要接待一個身份特殊的重要人物,參與者也都非富即貴,需要的安保等級很高,前後要持續三天。
但按原本排班,林周明後天是休息的。他想了想,問道:“明天的宴會活動安排你可以嗎?月末我給你多加一天休息日。”
林周盤蘋果的手頓住了,面上沒有任何變化,點頭道:“可以。”
訊問結束,林周自行離開。樊鑫在排班安排的電子确認單上簽了字,腦裡又閃過她那心不在焉的放空神情,有些無奈,同時也松了口氣。反正隻要是她在,無論如何場子的安全是不會有問題的。
回去之後,林周十分鐘洗完了澡,囫囵吹幹了頭發,她穿着單薄的白T恤,因為換洗太多次,領口已經變形,半長的黑發垂在鎖骨上,精瘦的手臂僅能看到一點肌肉的痕迹,她擡手捏了捏,神色有些黯然。
公司提供的單人間宿舍,标配是一張單人床、一個櫃子、一套配套桌椅。林周把羽絨服挂進空蕩的櫃子,在桌前坐下,慢條斯理地吃完了蘋果,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牛皮紙厚本子,翻開一張空白頁,拿出一隻黑色勾線筆開始寫寫畫畫。
她回想起自己站得很近觀察,卻完全不怕人地繼續叫着的活潑小鳥,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畫完後記錄下名字,鵲鸲。
之後她收起本子和筆,已經一天一夜沒睡也沒什麼困意,坐在單人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後,林周拿起手機,輸入了一串号碼,手指在鍵盤的撥通鍵上猶豫了一下,最後沉默地删掉,打開短信頁面編輯了一條,發送,随後又删除。整個信息頁面除了電話運營商的短信外什麼也沒有。
她扣上手機躺下來,看了一會兒灰白色的天花闆,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