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陸遠川收拾着碗筷,狀似随意地開口:“晚晚,我想請銘子來家裡吃頓飯。”
他頓了頓,解釋道:“一來前段時間他幫了不少忙,二來張家對阿睿有養育之恩,三來也算是暖居飯。”
蘇晚正在擦桌子,聞言擡起頭來:“應該的。”
她将抹布疊好放在一旁,“不過咱們得先去供銷社‘買'些菜回來才是。”
說着眨了眨眼,“都三天沒出門買菜了,再不去該惹人閑話了。”
陸遠川會意一笑:“那咱們等會兒就去供銷社轉轉,有什麼就買什麼。”
“好。”蘇晚解下圍裙,轉身去裡屋換衣裳。
不多時,一家六口整整齊齊出了門。
初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小路上,陸遠川抱着安安走在前面,蘇晚牽着衛國緊随其後,陸睿和保國則并肩走在最後。
這樣浩浩蕩蕩的一家人走在路上,引得不少路人側目。
“那就是新搬來的陸團長一家吧?”
“聽說那三個小的是繼子繼女……”
“看着倒是和和睦睦的……”
細碎的議論聲随風飄來,陸遠川不動聲色地放慢腳步,等蘇晚走到身側,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蘇晚回以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從容。
孩子們似乎也察覺到什麼,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腰闆,一家人就這樣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中,向着供銷社走去。
中午時分的供銷社安靜得出奇,貨架上七零八落地散着些賣剩的食材。
陽光斜斜地穿過積灰的玻璃窗,在空了大半的貨架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連空氣中飄浮的塵埃都清晰可見。
“看來咱們來得不巧。”蘇晚輕聲道,指尖拂過略顯淩亂的木質櫃台。
黑闆上“今日供應”的字樣下,“帶魚”和“雞蛋”已被擦去,隻餘“韭菜”二字孤零零地挂着,粉筆灰簌簌落在水泥地上。
陸遠川将昏昏欲睡的安安往上托了托,軍靴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同志,可還有什麼新鮮菜?”
櫃台後紮着麻花辮的售貨員正低頭織着毛衣,聞聲擡頭,臉上頓時浮現歉意的笑容:“陸團長,真不巧,今早的帶魚和雞蛋都賣完了。”
她放下毛線針,指了指角落,“就剩些韭菜、土豆,還有兩塊豆腐,不過……”
聲音漸低,顯然自己也覺得這些食材拿不出手。
蘇晚蹲下身查看,韭菜葉尖已經泛黃,土豆表皮皺皺巴巴,豆腐邊緣微微發酸。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着菜葉,忽然轉頭看向陸遠川:“要不就買點韭菜和土豆吧?家常小炒也爽口。”
“好。”陸遠川點頭,目光忽然落在櫃台角落一小捆被遺忘的香蔥上,“這個也拿着吧,炒雞蛋用。”
他聲音溫和,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售貨員麻利地稱重算賬,忽然壓低聲音:“對了,後廚還留着一條豬排骨,本是給李主任留的……”
她猶豫地搓着圍裙邊,“若陸團長需要……”
陸遠川剛要開口,蘇晚輕輕拽了拽他的軍裝下擺:“不必麻煩了,這些足夠。”
她接過裝菜的網兜,眉眼彎成溫柔的弧度,“銘子不是外人,粗茶淡飯更顯情誼。”
踏出供銷社時,正午的陽光灼熱刺目。
陸遠川望着網兜裡蔫頭耷腦的蔬菜,忽然低笑出聲:“看來今晚全仰仗蘇大廚的巧手了。”
蘇晚抿唇一笑,眼波流轉間盡是狡黠:“放心,保管讓銘子吃得賓至如歸。”
陸遠川目光微動,唇角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弧度。
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接,都從對方眼中讀懂了未盡之言。
那些即将“意外出現”的食材,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秘密。
傍晚時分,炊煙袅袅升起,小院裡飄散着誘人的飯菜香。
在陸遠川的幫襯下,蘇晚精心準備了幾道家常菜:中午包的餃子重新下鍋煮得白白胖胖,香蔥炒雞蛋金黃蓬松,韭菜盒子煎得兩面焦脆,蘿蔔大骨湯熬得奶白濃郁,還有一碟色澤紅亮的紅燒肉,配上熱氣騰騰的二米飯。
“時間差不多了。”
陸遠川看了看腕表,将最後一把柴火塞進竈膛,“我去訓練場接銘子。”
他整了整軍裝領口,回頭看了眼正在擺碗筷的蘇晚,“順便……和他談些事情。”
蘇晚會意地點點頭,手上動作不停:“去吧,飯菜我都溫在鍋裡。”
不到半小時,院門外就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張東銘顯然是直接從訓練場趕來的,身上的作訓服被汗水浸透,緊貼在結實的背肌上。
他額前的碎發濕漉漉地黏在一起,臉上還帶着訓練後的紅暈,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先洗把臉。”陸遠川從井邊打來一盆清水,嘩啦一聲放在院裡的石凳上。
張東銘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俯身掬起一捧水。
清涼的井水順着他的下颌線流淌,在青石闆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甩了甩頭,水珠在夕陽下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
這時蘇晚端着剛出鍋的韭菜盒子從廚房出來,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溫婉的眉眼。
“嫂子,辛苦你了。”張東銘連忙直起身子,濕漉漉的手在褲腿上蹭了蹭,臉上還挂着水珠就急着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