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韻戴着耳機,一直側頭望向窗外。
她的耳機是最傳統的白色有線耳機,可能因為做工質量不好,有些漏音,沈翊分辨出她應該在聽純音樂。
沈翊張了張嘴想搭話,又怕擾了她清淨。
到了點,大巴車緩緩發動,跟在一隊保姆車的最後邊。
她假裝整理書包,餘光卻忍不住頻頻瞥向池韻,光束透過她的耳廓,将她的耳垂映得近乎透明。
車廂微微晃動,兩人的手肘偶爾相觸,又很快分開,池韻身上一直散發着淡淡的皂粉氣味。
大巴在服務區停下,有保姆車裡的學生要上廁所,沈翊想到自己沒吃早餐,打算下車去買。
她轉向池韻:“你要吃點什麼嗎?我去商店看看。”
池韻摘下耳機,她的聲音很輕:“不用,我不餓。”
沈翊還是下了車,服務區的便利店擠了很多同學,她排了好一陣才買到幾包零食,順帶買了兩杯楊枝甘露。
回到車上,她把其中一杯遞給池韻,“買一送一,我一個人喝不完,你要嗎?”
池韻沒再拒絕,接了過去。
大巴重新發動,池韻并沒有重新再戴上耳機,低頭抿了一口。
“好喝嗎?”
沈翊有些緊張地問道,服務區賣的食物向來不太好吃。
“還不錯。”池韻回答。
沈翊聽了她的回答,如釋重負,自己也吸了口,甜度剛好。
她趁機問:“你剛才在聽什麼?”
池韻:“十二平均律第四首。”
沈翊懵住,她對古典音樂一竅不通,這個陌生的名字讓她有些尴尬。
池韻接着說:“是巴赫的鋼琴曲。”
“你...平時喜歡聽純音樂嗎?”
“談不上喜歡,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聽巴赫,能讓人冷靜。”
沈翊努力讓語氣顯得輕松:“那...心情好的時候聽什麼歌呢?”
“聽書。”
沈翊很驚訝,她平時也喜歡聽書,上下班通勤時總是
習慣放點聲音,隻不過都是些網文。
“你喜歡誰的書?”
“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喜歡看什麼書?”池韻反問她。
沈翊霎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總不能告訴她自己最喜歡的一本叫《我的冰山學姐》的小說。
“我平時隻看教材。”
池韻略微挑眉,沈翊看她疑惑的眼神才想起來,原主的形象在她眼裡怎麼着也不會是像如此熱愛學習的類型。
為了打破短暫的尴尬,沈翊又問:“你今天還要去跟蹤陶慧嗎?”
池韻眼神冷了下來,“不去。”
說完又戴上了耳機,不再跟她搭話。
氣氛冷下來,沈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抽自己兩耳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能是因為昨天睡得太少,疲憊和懊惱一起襲來,她靠着座椅不知不覺睡着了。
打了個盹後,沈翊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靠在池韻肩上。
沈翊飛快把腦袋從她身上移開,“不好意思,我...”
“沒事。”
池韻的語氣依舊平靜,但沈翊注意到她的肩膀微微僵硬了一瞬。
大巴離開城區,駛向郊區,窗外的海景開闊起來。
沈翊發現不對勁,眼前的街景、路牌、遠處的海岸線,和前天晚上的景象慢慢重合。
池韻也發現了,摘下耳機,盯着窗外。
沈翊下意識看向池韻,池韻扭過頭看向她,兩人對視片刻,都察覺出對方神色的變化。
“不會這麼巧吧......”
沈翊沒說完,池韻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她噤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屏息凝神。
沈翊看見池韻藏在車座下悄悄蜷起來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輕輕覆了上去。
手背上突然傳來的溫熱讓池韻轉過頭,兩人視線相交,又同時低頭看向交疊的雙手——
沈翊的手掌比她稍大一點,恰好能将她的手包裹。
池韻震驚于突如其來的觸碰,但意外地沒有抽回手,隻是别過臉去,繼續看向窗外。
沈翊說不起自己這個舉動是為了安慰池韻,還是為了撫平自己同樣不安的心跳。
兩人交疊的手在座椅陰影處形成一個隐秘的聯結,仿佛能暫時抵禦即将到來的恐懼。
車身駛過那個熟悉的站點,不帶絲毫停留地繼續向前行駛。
兩人同時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這才發現彼此的手心浸滿了汗水。
池韻感覺自己的手心發燙,從對方的手掌中抽離出來。
對方突然抽回手的動作讓沈翊如夢初醒,她從書包裡拿出紙巾,遞給對方。
池韻淡淡道:“沒事。”
沈翊的體溫還殘留在手背和指縫,混合着汗液,形成一種奇特的觸感。
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池韻心上盤旋,她将紙巾握在手裡,遲遲沒有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