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珀想挑毛病,可是這帽子像個濃縮的奇迹花園,水流在上面都比藍天更加清亮,真是量産了能賣到脫銷的精美。藍珀無疑喜歡可愛的東西,他香香的衣櫃裡衣架上也雕着次第開放的花苞,用它來挂衣服心情都好了。他看那帽子上玫瑰的刺都被一根根地弄掉了。藍珀不給他找剪刀,項廷就用手指甲一點點扣掉了。
藍珀隻能說:“……我們有兩個人。”
“我不用!”項廷爽朗地笑,然後轉過身去,背對着藍珀屈着膝,“上來!”
“你背我?做夢吧!”
“你剛剛腳沒崴嗎?你沒冷得發抖嗎?”
藍珀雖然腳踝腫得高高的,但仍想要無語問蒼天,可是下一秒就被項廷強買強賣了。項廷抓着他的手,半招小擒拿制住,藍珀柔若無骨、能捏出水來白纖纖的雙手就被迫纏在了項廷的脖子上。藍珀雙腳離地的那一刹那,項廷硬扛了他一整套妹妹拳。
藍珀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誰知噩夢才剛剛開頭,崩潰成了一片片的:“髒死了髒死了,快放開我!我要下去!”
“髒嗎?”項廷攥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貼,“髒髒就不髒了!”
“不要!不要!不要!”
“你對我不好就是好,你說的不要其實就是要。”
藍珀又有了開始歌嘯咆哮的趨勢。項廷側過頭看着他,忽然,把臉往前一湊。
藍珀的嘴唇是玫瑰幹涸的顔色,不醜但是好沒氣色,它太需要補一補水了。
藍珀的什麼潔癖也被項廷逐漸靠近的臉給大聲地轟走了。
項廷什麼也沒做,挂着笑的臉也就退走:“抓好了,出發了。”
項廷的肩膀很寬,但并不誇張,不是那種肌肉鼓鼓的,背脊也還沒有到厚實的年紀。可他健步如飛的同時,上半身能基本穩住不動,簡直是天生擡轎子的體質。起駕以後,藍珀也異常地安靜,都沒有撥拉項廷裹在他身上的那個來路不明的防水布。哪怕好幾次他都感覺頭上不是花環,是竹蜻蜓,他真要飛起來了。
項廷怕他的腳疼壞了,想轉移注意力,就找話跟他聊。
藍珀說:“跟别人的呼吸太近會讓我覺得惡心。”
項廷說:“但是你嘴裡特别香,我就想跟你說話。”
但項廷的氣息好像也是酸甜的熱帶水果的味道,像那種軟的泡泡糖。藍珀不知道他現在嗜藍莓糖如瘾。聽着項廷那些不三不四的話,藍珀一輩子怕也不會承認,相比他百念皆灰,心如槁木的生活,确實是解壓又解悶。
還有一次藍珀冷得吸了吸鼻子,項廷以為他氣哭了,警告:“不準哭啊,哭的話我要另外收費。”
藍珀說:“我,我要暈過去了。”
項廷說:“睡會兒就到家了。”
藍珀說:“我家,你認識路嗎?”
項廷說:“我閉着眼都認識,不信你蒙着我的眼睛。”
藍珀說:“你就是個癞□蟆,想得很美。”
穿過一長串不體面的樓、連綿的塗鴉,直到覆蓋到了一家小酒館,門面極小,鐵皮招牌舊了,鏽了,動蕩着一枝樹影。廊下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一條看門狗在對大家擁立為新王的項廷坐姿行注目禮,就看着這橘色的雨夜最适合的譜寫這種說是又不是的愛情故事。
“放我下來,”藍珀弱不勝衣的模樣,“我累了。”
項廷奇道:“你趴着還能累?”
藍珀大聲:“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田徑運動員!”
項廷感覺被誇了,謙虛:“不是吧!”
藍珀想放點狠話,比如,對,你不是運動員,你是強/奸犯,諸如此類,可是難以啟齒。
項廷看穿了他:“你是不是在想我特壞?”
藍珀拒絕對話,閉眼,他想通了,面對不要臉的白癡,其實裝裝死也就過了。但眼皮恨得顫顫的。
項廷就說:“那你也沒好哪去,我還沒說你壞了我的九陽神功呢。”
決心忘機的藍珀,又被氣笑了:“好啊,那怎麼辦?”
項廷豪情一歎:“北喬峰也沒有回天之力!”
藍珀猛的睜眼:“你再說這話,我非捶你兩下不可!”
“捶吧,你早該找我打一架了。”項廷目不轉睛,“正好我再多看你一會,不然我以為我在看電影。”
藍珀的眼波在盯了他一下之後,跳開了。項廷卻不讓它跳開,緊緊地追蹤着,像此刻他的手裡才攥了一根繩子,讓它在外面遛了一圈,最後的最後,總要又把它牽了回來。
項廷的眼神讓人發軟。心裡麻麻的藍珀,也就忽認識到自己似乎一直在沉沒,是男孩才使他漂浮。項廷說的電影,難道是他想起來了些什麼嗎?
但藍珀又有點矛盾喜歡他的笨,因為隻要項廷一直失着憶,就大可不必如自己過着十年如一日内心千夫所指的生活。
藍珀抿着嘴偏過了頭,自我感覺有種神佛垂目的威嚴。項廷卻感覺他像隻貓,對着人哈氣,又兇又慫,不敢直接對着人哈,折中一下才扭過頭去哈。
“藍珀,”項廷鄭重其事地叫了他一聲,壓着聲的樣子像個地下工作者,好像接下來要撫今追昔,揭開他年的傷疤,說出令人非常不忍卒聽的話,以至于項廷自己也在心裡輾轉很久才說得出口。藍珀幾乎竟覺得一切竟美好得像是一個醒着的夢了。
然後聽到項廷他說:“你長得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