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珀從浴室出來,還沒吹幹頭發,先往腦門上拍了一張退熱貼。門鈴響了,锲而不舍。走過去,湊近貓眼瞅一下,啪叽一聲,退熱貼掉地上了。
這究竟是什麼生物,難殺成這樣?還是說項廷在警察局屍被鞭出了魂,上門索命來了?想看一下他手上有沒有持械,可是白希利在他家門外靜坐道歉(示威)的這一個月,為了保護隐私白希利屢次破壞貓眼,導緻藍珀現在的視野很是鏡花水月。于是項廷更像鬼了。
藍珀防禦性十足地抱着胳膊,吸了一大口氣:“……你這麼厚的臉皮要是去賣保險,客戶肯定無處可逃,買到破産。”
項廷什麼也沒說。
“人話也不會說了?你告訴我人類進化的時候你躲哪去了?”藍珀扔下這麼一句,然後走回廚房,小心翼翼剝了一個完美的水煮蛋,又拿起一顆冰湃好的水蜜桃,很挑挑剔剔地将薄皮剝去。
走回來,看一眼,不錯,人還在,就在那一味癡等似的。
從項廷的沉默中,藍珀茫然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居然有些不安,便又開了口:“你快躲起來,收垃圾的來了。”
“我姐來了,”項廷這才說,“行李我拎上來了。”
“放那。”
“放了。”
“……那就别擋着門了,你不走我怎麼敢開?”
“我不走,”項廷說,“我也不進來。”
項廷本來因為天選之子006号的身份正暗爽,再偉大的英雄他的加冕時刻又能有幾次,然而他是單槍匹馬通關美國軍方研究所,可謂一出牢籠便吞天,天下大勢環球風雲盡在吾輩掌中,我當生兩翅,捕逐出八荒!然而想到藍珀,一切大變了天。自古英雄的軟肋都是美人,拿住了陳圓圓,吳三桂便一怒打開了國門。由此推彼,若是那□□了藍珀,自己是不是也要被逼作了美蘇冷戰的棋子,保不齊成為絕代漢奸,落得個無君無父無家無國的下場,連累整個家族也要被人戳脊梁骨,背上千古罵名了。但又想也許到不了那個地步,因為藍珀碰碰就碎了,一不小心玉碎珠沉,隻抛與一縷香魂的,能做什麼一日半日的人質麼?如此一想更是可怕,危機沒有解除之前,項廷隻想離他越遠越好。但一見不着藍珀,想到藍珀的時候那簡直就是名畫馬拉之死。珊珊當時就是割了腕被項廷發現,再晚一步送醫,一個花季少女說沒就沒了。
項廷倒也不能說,藍珀,你保證你沒有自殘過沒有嚴重的自毀傾向吧,你對天發個誓我就走了。而且他直覺藍珀這個人特别愛應激,你肯定不能直說你覺得他有病,這樣他隻會犯大病,你得在無形之中感化他,潤物無聲。可項廷現在未了的宿債在身,又不敢與他走得近,生怕自己的陰影也覆蓋到他的身上。所以進退維谷的他就成了藍珀眼裡這個死樣子。
藍珀哪能意會這個,感覺上是項廷雖然越了獄,但是改造好了。藍珀不可思議:“你真不要我給你開門?”
“不要。”項廷斬釘截鐵。
“……不要就不要!好話不說第二遍。”
藍珀雙手抱胸轉過身去,又走了,去陽台給每一株植物都澆了慷慨的水。清涼的春夜裡,藍珀卻覺得暑氣郁結,不停地扇着團扇。
少女等了男孩如此多年,白兔搗藥秋又複春,想着他千般咒、百歲盟,半星無,有多少期待自然就有多少期待落空生出來的怨怼。當項廷問出仰阿莎哪國人那句話的時候,藍珀正式蓋章迄今所有的期待已經腐爛到面目全非,他終于下定決心和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修不好的船那就讓他早點沉,男孩的那個身份從此不再是項廷的免死金牌。可若真的互不拖欠了,就在這滿滿幾壟水喝得飽飽的花花草草當中,速朽的又其實隻有藍珀自己。
梅開三度,藍珀又折回了玄關去。
“喂。”
“啊。”
“你沒有死吧?”
“你不出門嗎?”
項廷把藍珀問住了,差點忘記了扯過什麼謊話。藍珀頓了一下才說:“對,一會兒,你就能見到我女人的一面。”
“哦。”
“哦?這聲‘哦’是什麼意思?”
“随你便吧。”
“随我便?你突然就随我便了?”
聽着項廷越來越冠冕堂皇的語言,藍珀大為光火。豪言壯語要同自己生死相随的人,警察局走了一遭,這就陌路了?還知進退了?這才多大的考驗啊!
項廷依然恬淡道:“你這麼漂亮,做男做女都精彩。”
藍珀急匆匆地說:“我什麼也不做,我做飯呢。”
“你做飯?”項廷由衷地問,“能吃嗎?”
衆所周知,藍珀做飯就是隔水蒸一切貴的東西,有一種鳳凰做大盤雞的逆天。所有食材統一輪胎的質感,一口下去滿嘴的橡膠味。而且洗手的時間至少是烹饪的雙倍,要是炸東西,藍珀就像個放炮仗的小孩,油鍋未熱,他早已逃之夭夭。因此項廷問他能吃嗎,一方面是質疑味道;另一方面的意思是,吃得上嗎?猴年馬月呢。
藍珀笑道:“你以為這麼調侃我的廚藝,我就會讓你進門大顯身手嗎?”
“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