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惟安見人接了,便轉過身,安靜的看着檐下的雨。
帕子上沒有繡圖案,觸感很柔軟。
沈确将它折成小小一團,擦了擦臉上和發絲上的雨珠。
單手操作不太方便,她動作便顯得有些許笨拙。
“要我幫忙拿着琵琶嗎?”江惟安偏過頭問她。
“沒事。”沈确沖她笑了笑。
清冷的面容好似染上了春風,惹得孤高九天月随眼波流轉,熠熠生輝。
江惟安點點頭,餘光悄悄瞥着身旁的人。
可能是剛剛掠過的春風吹融了邊界,她竟覺出幾分熟絡來。
身旁的人生得一副桃花面,無情卻也似多情,眉梢似乎都染着幾分未散的笑意。
抱着琵琶的右手微微透着青筋,腕骨突起處有一顆微紅的小痣,随着沈确的動作若隐若現,更顯玉肌冰骨。
檐下靜候許久,暴雨卻并未有要停的架勢。
沈确正思索着這段時間該如何安置自己,這裡離城中有相當一段路,原計劃要去的山寺估計也上不去。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路被沖壞,她如果趁着現下積水還不算嚴重回城,說不定還能趕上客棧的晚膳。
嗯,就這麼辦。
她決定好便松懈心神,不經意往江惟安那裡瞥了一眼。
江惟安此時皺着眉頭,一臉憂慮。
不知為何,她本來應該盡早出發的,腳卻像生了根,牢牢紮在原地。
沈确并不喜歡這種莫名的感覺。
江惟安思慮許久,實在有些放心不下,輕輕咳了咳,看到沈确轉過頭來便指了指越發大的雨勢。
對沈确說,“這雨還得下好一會呢,不如進屋避雨吧?”
沈确并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打算,隻調整了下抱琵琶姿勢,搖搖頭回她,“不必了,多謝好意。”
雨勢太大,定是無法行路的,這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停雨。
這檐下賞雨一炷香是雅緻,吹風淋雨一整夜便是傻子了。
說不清為什麼,明明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這樣的關系範疇裡她已經做的足夠。
但她還是覺得,對于沈确來說,這樣還不夠。
突然,視線被一抹桃粉色吸引,這與沈确一身冷色極為不襯,顯得十分突兀。
江惟安越看越有幾分眼熟。
沈确感受到一抹目光鎖在她背上,她略有幾分不自在,剛想開口,卻隻聽見江惟安問她。
“這把傘,我能看看嗎?”
沈确偏過頭瞥了一眼身上那把淡粉色的傘。
傘面确實很精緻好看。
她點點頭微微側下身子,江惟安踮起腳順勢拿出那把傘。
江惟安湊的太近,甚至能感受到絲絲氣息拂過面龐,引得眼睫都随之顫了顫。
視線鎖定在專心拿傘的人身上,牢牢跟随着她輕盈撤離的動作。
江惟安渾然未覺,将傘撐開,熟悉的花樣出現在眼前,是秋盈親手做的圖案。
她了然的笑笑,轉了轉傘柄,圖案連接成一朵漂亮的花,在昏暗的天空下格外嬌豔欲滴。
“是别人贈與你的傘?”
“嗯。”
這傘确實和她的風格十分不符,江惟安想着。
江惟安轉傘的動作不停,歪了歪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小小酒窩浮現在沈确眼前,大片烏雲遮住了雲清城該有的日光,她仿佛就成了這陰雨天裡唯一的烈陽。
她轉回頭收起傘,又勸到,“送你傘這人也不想讓你淋雨吧?你瞧瞧,這麼大的雨,怎麼趕路啊?”
“進來避雨嘛,又不是多大的事!”看着沈确帶着歉意沖她禮貌笑笑,她歎了口氣,将傘插回去。
“送你傘這人,是我朋友,正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們既然幫了同一個人,就沒有讓人中途自己跑掉的道理,知道嗎?”
她将沈确手上沾濕的帕子拿回來,握住她的手腕,一雙水盈盈的眸子直直看着她,“走嘛,進屋?”
沈确手指蜷縮幾分,對上那雙真誠的雙眼,仿佛天氣都願意因此放晴。
被握住的手腕隻需稍稍掙紮便可脫離桎梏,她卻沒有動作。
前十七年的歲月裡,她幾乎沒有麻煩過任何人,那麼,這麼多年的克己複禮,是否能換這一次的随心放縱呢?
這換法是否可行暫未得知,她卻不想再辜負這雙熱烈的眸。
剛剛做好的打算沒派上用場,這麼多年來,這還是頭一回,她略有些不自然。
應聲想要道謝,江惟安卻不在意,笑盈盈的帶她進屋。
小院迎來了它的第一位客人,檐下的雨卻是不停,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