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徐府上空似籠着一層陰霾,整個府裡死氣沉沉,偶有婢女仆從匆匆經過,亦是低首垂眸,神情黯然。
沈卿塵與顧西辭在門童的引領下穿過通往後院的月洞門,方一進内院便聽到屋内傳出徐夫人劇烈的咳嗽聲,隻聞聲音便知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門童退下後,由婢女帶着沈卿塵進入正堂,因顧西辭是外男,便被引着去東側廂房飲茶。
甫一入内室,一股濃重血腥氣便鑽入鼻腔,沈卿塵眉心微蹙,自那血腥味中嗅出一股異樣的味道。
“夫人,沈姑娘來了。”那婢女打起厚重簾子,那股味道便愈發嗆人了。
徐夫人臉色蠟黃,雙眼亦是紅腫到隻剩一條縫,見沈卿塵過來,也隻能努力自床上擡起頭來,瞧着是不大好了。
“沈……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帶着鳴音的咳嗽,雖離的稍遠,但沈卿塵依舊聞到自她口中溢出的怪味,好似她腑内髒器盡數浸泡在污臭的河水中。
咳喘慢慢平息,徐夫人移開捂着嘴唇的染血錦帕,絲毫不避人的丢在地上,守在床邊的婢女連忙彎腰撿起來,下壓的嘴角昭示她難掩的悲傷。
“沈姑娘快坐。”徐夫人有氣無力,說話的聲音輕的像是飄在空中的霧氣,任誰一個呼吸都可吹散般。
婢女早已搬來一張鋪着厚厚墊子的圓凳,沈卿塵示意見圓凳放置床邊,而後開口道:“夫人可否允我為您診脈?”
“姑娘還懂醫理?”徐夫人甚是驚訝。
“略懂一二。”
徐夫人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道:“如今我這身子已是不成了,便也不牢姑娘費心了,隻是不知姑娘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莫不是湘兒她……”
不過幾天時間,徐夫人先後失去兩個女兒,且還是一個害另一個,期間原因卻多是因她自身性格強勢,教養的女兒性格扭曲失衡,這才導緻今日的悲劇,她心中悔恨非常,又無法挽回,便一病不起,心中更無生的欲念。
沈卿塵眼睫微垂,隻片刻便擡眸坦然道:“夫人生病乃打擊太大所緻不錯,但在此之前,夫人早已中毒,徐雨湘恨徐雨彤,也同樣恨你。”
徐夫人蓦然瞪大雙目,布滿血絲的眼底滿是驚懼。
沈卿塵繼續道:“我知夫人遭此打擊已無生念,但過往已成過往,便是心中再悔恨,也該往前看,且您膝下尚有一幼子,您可曾想過,若是沒了您,他該如何?”
此言一出,徐夫人的情緒便如決堤的洪水,驟然爆發,再顧不得大家禮儀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沈卿塵立刻示意長夏打開藥箱,不過眨眼功夫,徐夫人忽然張口噴出一團污血,本就空氣不流通的内室立時便彌漫腥臭難聞的氣味。
“夫人……”邊上的婢女受到驚吓,忙上前壓住她痙攣抽搐的身體。
“别壓,去拿了幹淨帕子讓夫人咬着,再去準備熱水、毛巾。”說話間,沈卿塵已手持銀針上前,快速刺進徐夫人人中、合谷、内關三穴。
幾位侍立的婢女雖慌亂,但因沈卿塵的吩咐做起事來倒也有條不紊,熱水和毛巾送來後便都站在床兩側,看着徐夫人在床上抽搐。
“沈姑娘,這……”
“無妨,稍等等。”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後,徐夫人的抽搐漸緩,幾息後便恢複平靜,她仰面躺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息,忽然又撲向床邊,再次吐出大口鮮血。
見此,沈卿塵放下心來:“夫人已吐出體内大半淤血,此刻感覺如何?”
徐夫人已經許久未有此刻這般輕松的感覺了,常日裡,好似總有一塊重石壓在胸腹處,每每咳嗽起來,更是沉重的仿若将她胸腔壓碎一般。
她深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不由笑道:“身體輕盈不少,便是連時常鈍痛的胸口都不那麼痛了。”
“敢問夫人近一年來可有疲倦、手足冰冷之症狀?”
“有。”徐夫人點頭,随即示意邊上婢女扶她起來,“這些症狀早些年間我便有,隻是症狀稍輕,入睡前洗足後便會暖和,但近一年來,便是整晚冰涼。”
“也請過不少大夫來瞧,隻說是氣血兩虛,補藥沒少用,卻總也不見好,再後來半年我的咳疾也愈發重了,老爺便請來宮裡太醫,又說是陰虛火旺,又開了不少藥,還是無用,後來我便放棄了,想着命如此,争也是争不過的。”
沈卿塵點點頭,而後上前為她診脈,片刻後拉起徐夫人的手細觀她指甲,見甲面上有細不可查的紅絲,心中便已有了定論。
“夫人本就患有咳疾,如今又被下了毒,想來近半年來夫人便下如焦炭,皮膚稍有磕碰便淤青難消,腹中亦偶有痛感,卻不慎分明。”
徐夫人極為震驚的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姑娘可知我這是中了何毒,可有解法?”
“若我推測不錯,夫人所中之毒與本案中李伯所中之毒一樣,皆是來自江湖中,李伯所中之毒名為青霜吻,而夫人所中之毒為朱砂淚,都是劇毒,後者根據用量可緩慢而痛苦的死亡,也可見血封喉,立時死亡。”
聞言,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徐夫人遠是已經斷了活下去的念想,方才沈卿塵提醒她自己尚有一幼子,心中不舍,便不願就此死了,便急忙問道:“姑娘懂的醫術,可有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