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礦圖的秘密被暫時壓下,而“天狩”的尊号與一支煥然一新、兵強馬壯的白翎軍,則成為了涅裡塞及笄禮上最沉重、也最鋒利的成人禮物。
公元1111年,春寒料峭,覆蓋白山黑水的積雪開始悄然消融。冰冷的雪水彙入奔騰的混同江,仿佛預示着被冰封的野心與力量,也正随着季節的更替,蓄勢待發。
混同江的桃花汛裹挾着冰淩撞擊崖壁。發出沉悶而懾人的巨響。風青低掠着江面上急速旋轉的漩渦,銳利的翼尖拂過水面,沾起幾點細碎如星芒的金屑。
前世作為動物學家的她太熟悉這種片狀金砂的成因——隻有上遊存在大型的原生金礦,曆經劇烈的地殼活動——尤其是火山噴發或地熱湧動帶來的沖刷與剝蝕,才會形成如此純度驚人的砂金。
命運似乎再次眷顧了涅裡塞。
完顔洪亮手中的那張僅僅是礦圖的後半頁;而涅裡塞手中緊握的,恰恰是至關重要的前半頁。
雖然标有金礦位置的那頁仍舊在完顔洪亮手中,隐匿在迷霧之中,但地圖上清晰标注的起點——江心洲,這個他們剛剛經曆血戰的地方,卻成了新的線索之源。
涅裡塞沒有絲毫猶豫,帶着心腹完顔兀梳以及精銳護衛,沿着混同江,逆流而上。她們的路線,正吻合着地圖上缺失的半頁所暗示的走向——那未知的礦脈,必在上遊的某處等待着她們。
“青格勒!”涅裡塞一聲清越的呼哨。天空中的神鷹聞聲而動,如一道銀灰色的閃電,再次振翅高飛,銳利的鷹目如同火炬炯炯有神,開始仔細搜尋這片剛剛被戰火洗禮、又掩藏着巨大财富秘密的土地。
江心洲那場全殲遼國鷹隊的戰鬥,打得确實幹淨利落,堪稱經典。
但直到清理戰場時,涅裡塞才恍然驚覺:這支看似普通的遼國鷹隊,竟是作為前探斥候,專門為了找尋那處神秘金礦而來。
難怪,一支小小的鷹隊,竟會引來後方如此龐大的力量支援,甚至出現了精銳的契丹武士!回想起那日的兇險,涅裡塞心底仍掠過一絲寒意。若非她素來行事謹慎,習慣做“兩手準備”,提前命人秘密鑿薄了鷹隊營地附近江面的冰層……在那支突然出現的遼國精銳部隊猛撲過來時,勝負的天平恐怕早已傾斜。
誰能料到,區區一支鷹隊的身後,竟潛藏着如此龐大的一支軍隊,随時準備雷霆一擊!
事到如今,涅裡塞唯一的憾恨,便是當時為了确保全殲、避免走漏風聲,沒有留下任何活口進行盤問。否則,何至于此刻要像大海撈針一般,在這廣袤的混同江上遊,費盡心力地一寸寸排查?
風青在高空盤旋數周,銳利的目光掃過江心洲焦黑的戰場遺迹。幾架被戰火焚毀、僅剩巨大骨架的青牛車殘骸,如同巨獸的骸骨,孤零零地矗立在荒涼的沙洲上。它鎖定目标,雙翼猛地一收,化作一道俯沖的流光,精準無比地落回下方。
春陽如熔金灑落在涅裡塞臉上,化不開涅裡塞眉宇間較三年前更加鋒利的銳氣。鼻梁比三年前更顯挺拔,在頰側投下一道利落的陰影,偏偏眼尾天生微微上挑,鴉羽睫簾下琥珀色眸子流轉時,活脫脫是薩滿鼓面畫着的火焰山靈。
右頰有一道前兩天與風青打獵玩鬧是留下的鷹爪痕。這爪痕非但未損顔色,反似白瓷釉裡沁進了一痕朱砂,襯得左耳垂的東珠墜子都失了幾分光華。
涅裡塞身披厚重的深色鬥篷,身影在江風與冰淩撞擊的喧嚣中顯得沉靜而堅定。她如磐石般伫立,仰望着她的天空搭檔歸來。
風青穩穩地落在她特制的皮護臂上,強大的沖擊力被它收束的爪尖完美化解,隻發出輕微的皮革摩擦聲。它低鳴一聲,将緊抓在爪中的一點微光之物遞向小公主。
涅裡塞伸出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起風青爪間那粒微小的、閃爍着獨特光澤的顆粒——是金砂!遼國鷹坊探礦專用的标記物。
她的指尖立刻轉向臂彎裡攤開的那半張混同江流域圖。指腹沿着蜿蜒的江水,在粗糙的皮紙上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一個上遊區域的标記點上,眼中寒光與智慧的光芒同時閃爍。
“能沖刷下這般成色、這般形态的砂金……”她凝視着指間的微光,聲音低沉而笃定,仿佛在與這片古老的土地對話,“那礦脈的本源,必在硫磺溝的上遊。”
這個地名本身就暗示着地熱活動的痕迹,與前世風青記憶中對金礦形成的認知完美契合。地圖上缺失的部分,風青帶回的金砂,以及涅裡塞對這片土地熟悉的直覺,終于指向了那個隐藏着巨大财富與權力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