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自己吓唬自己?這隻是最壞的一種情況罷了。就算是耍賴皮的填子局,想來也不至于下到填滿棋盤。
如果能找到一個落子概率很小的位置,靜待棋局結束,未嘗沒有活路。
細細想來,這樣的位置,棋盤上存在三種。
第一,“兩眼活棋”的眼位。一塊棋隻要做出兩個眼,就絕不會再有棋子落在眼上。
第二,被圍住的“空地”。這片地盤已經有了歸屬,雙方無論誰下在這裡,都不會有太大收益,所以落子的概率很小。
第三,兩軍邊界處的“單官點”。這種位置沒有歸屬,既不屬于白方,也不屬于黑方,但雙方都不想争奪,因為毫無價值。
一盤棋經曆布局、中盤、官子三個階段,最後一步才是“收單官”,可見“單官”是不到最後誰也不肯下的廢棋。等到收完單官,棋盤上每個點都能确定歸屬,勝負已分,再下下去就毫無意義了。所以一般默認,收官便是終局。
倘若這時候,輸家不肯停棋,赢家就隻能陪他繼續下。下到填滿空地,最後才會去堵眼。所以這三種位置裡,又以眼位最為保險。
不論選擇哪一個位置,都需要淩青鹭縱觀全局,做好預判。首先是判斷哪裡會形成“眼”、“空地”和“單官”,然後趁這些地方還沒堵起來之前,沖進去。
假如行動慢了,一旦同色棋子連起來,它們的劍氣或刀風就會融合,形成一堵“圍牆”,讓人無法越過。
他眼觀六路,片刻便找到了一塊可以“做活”的棋。這塊棋已經有一個眼位,隻要再做一眼,就徹底安全。
而他,隻需要在第二隻眼堵上之前,躲入其中……
蓄勢待發之際,淩青鹭用餘光朝那隻已有的“眼”瞥去,一瞥之下,不由停住腳步,如墜冰窟。
隻見那眼位的中心,明明沒有任何棋子,卻激蕩着暴烈的刀風!
就在他遲疑的功夫,太刀落子,眼位被堵,進不去了。
眼位堵死的一瞬間,中間那本無棋子的點上也起了刀風,頓時讓他心悸不已,假如剛才沖進去,恐怕瞬間就會被撕成碎片。
他停在原地,望着偌大的棋盤,過了好一會兒,看出這盤棋的額外規則——
不管是劍還是刀,隻要将一塊空地圍住,确立為自己的地盤,那麼這塊空地上就會蕩起風暴,被圍在裡面的生靈隻怕絕無活路。
也就是說,棋盤上凡是确定歸屬的地方,都不能走。眼位和空地,都不能進。
現在他别無選擇,隻能走單官。
縱觀全局,有可能成為單官,并且現在還能跻身的地方,隻有寥寥幾處。
環視四周,突然他目色一亮,找到了一個極為特殊的棋形:雙活。
此處雖然也是兩個單官點,但如果任意一方下在此處,就會被對方提走一大片棋,所以,是那種不會被收走的單官。
他心一橫:如今受困棋盤,風雲佩又毫無動靜,要想活下去,隻能賭一把。
于是在那處站定,閉目等待終局。
身為區區凡人,他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極限,剩下的,隻有交給天命。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周圍的刀劍金鳴之聲壯烈起來。
淩青鹭睜眼,發現棋局已近尾聲,棋盤上到處刮着狂暴的劍氣刀風,飛沙走石,一副鬼蜮景象。
隻有他所站的地方安然無恙!
兩口太刀轟然落下,紮在棋盤一角,這是投子認輸的意思。
暴風卷起了地面上的刀和劍,将它們一一拔出,攜雲而去。充滿雷暴的雲層被天光破開,轉瞬放晴,大地上彌漫着橘輝。
他走到原本的棋盤邊界處,輕輕一推,雙手毫無阻礙地越過,虛空之牆已經不存在了。
與此同時,腰間玉佩再度震動起來。
拿起風雲佩,淩青鹭心裡有一種奇異感覺,仿佛随時都能召喚出那道漩渦,返回大梁。
經曆一番生死,他固然懸腸吊膽,卻沒有急于返回,而是邁開腳步,向前方的廢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