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人影從黑暗到光明,從猶疑到笃定,從意外到驚喜,短短幾步他瞪大了眼睛,絲毫不敢眨眼。四散的光照在她的身上,泛起淡淡的薄霧,他揉了揉眼睛,生怕又是身處夢境的幻影。
“子期!是我。”畢揚站在這頭,拿着劍揮了揮自己的手臂。
“揚兒!真的是你!”子期迅速踏進溪流,一心隻想快些走到對岸。水很涼,讓人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他顯然顧不上這許多,任由褲腳浸濕在溪流之中。
畢揚将一切看在眼中,于心不忍又覺可愛非常,趕忙走上幾步伸出手去攙扶:“你怎麼今日又逃課上山捕獵了,上次見你還好學得不肯來。”
“我若是知道上次一别要隔上這許多日不能見,怎可棄了你去那單齋。”
日子雖不短,但也不至過為久遠,可站到面前畢揚忽而發覺子期似乎比自己高出許多,平視已無法望向他的雙眸。
時間一向有它自己的方式記錄離别和重聚。
畢揚擡頭看着子期的眼神,比平靜的湖水深沉,比晴朗的星空廣闊,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家中事都解決了?”子期眨了眨眼,先回過神繼續問道,“是來給我回信的嗎?”
畢揚心中忽覺不好,差點耽擱了正事,想到均逸恐怕快已行至山口,隻好拉着子期往山洞中走去。
“并未解決完,我此行正欲去江州找爹,下山想起你便繞道過來看看,确是在回信呢,”畢揚将劍和行囊重新背上身,指了指還未刻完的字說道,“既見到你了今日便不寫了,師弟還在山下等我呢。”
“也好,我随你一同下山,”子期看着她匆忙的樣子了意地點了點頭,“等等,你肩膀是怎麼回事?”
子期指了指畢揚的肩膀處,滲出的點點血迹雖有衣衫覆蓋,可衣下大片的白布纏繞還是十分顯眼。
“這個說來話長,邊走邊說吧,我帶你走另一條路。”說話間畢揚不願他再次入水橫跨小溪,便拉着子期彎彎繞繞間轉到另一側的小路而去了。
畢揚把門派和江湖的名号一一隐去,僅僅是簡單地說了因爹在前去辦事的路上漏帶了東西,故而替娘給捎過去。可令畢揚沒有想到的是,子期既沒有問去辦何事而耽擱如此之久未歸,也沒有問畢揚的傷是因何而受,倒省得自己再編其他的說辭。
小路崎岖多分叉,狹窄且泥濘,二人并肩而走本不擁擠,然而子期一心系在她受傷的肩膀之上,生怕自己靠得太近觸碰到傷口,結果另一側的肩旁一路都在枝條間刮蹭。
畢揚聽到一聲接一聲藤條拍打在子期身上的聲音,忍不住側過頭看過去。
“你靠過來些。”
“無妨,無妨,”子期的眼神望向前方,又忍不住側過視線道,“你有傷在身,又要趕路,此去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雖從前未受過什麼傷,不過皮肉之痛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可不像你們生活在高門大院中的少爺小姐一般嬌氣。”
畢揚邊說着,眼見前方靠近子期一側的灌木叢長勢更加猖狂,見他仍舊不願靠近,隻好快走幾步拔劍幹淨利落地斬向延伸生長出的枝條。
“多謝。”子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許久未見,你倒是客氣了許多,”想到子期還未見過自己用劍,畢揚收回劍來了個潇灑的轉身,“道多少謝不過動動嘴皮的功夫,不如再送個玉佩來得實在。”
不知是看到花哨的身法還是聽了俏皮的話語,緊繃的弓終是有了松弛的迹象,子期臉上浮現着淺淺的笑意回道:“我記下了。”
臨近山口的小路坡度更陡也更窄,二人也從并排而行改為一前一後,前陣子下過幾陣雨,恐泥濘下踩空,打頭陣的畢揚正專心地探着路。
“你為何身上帶着兩把劍,看起來似乎毫無分别。”
畢揚一開始并未理會,而是繼續步伐不停地跨出小路的泥坑積水,最後一步邁出,終和下山大路交彙,雖然耽擱了半盞茶,不過也算趕上了。
“你當心些,”她看了看前方又轉過頭說道,“這另一把劍自是他的。”
子期踉跄地出了小道,順着畢揚的視線看過去,一個農家模樣的少年正靠在前方的大樹邊百無聊賴地看着手中一本陳舊的書,但他顯然不是為了看書才坐在這裡的,因為他雖舉着書,視線卻一直瞄向身後的下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