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王家哥哥學業如此繁忙,怎可好陪我們耽擱這一路來回數天,況且……我們要辦的事很重要,不方便讓外人知曉,我們自己抓緊些便是。”
均逸不知畢揚是否将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子期,又不甘心什麼都不說稀裡糊塗妥協了建議,他拉着畢揚說話間便欲告辭。
“就怕你回去沒車,”子期将均逸拽到一邊小聲說道,“原本不想知會于你,我父親今日啟程赴京上任,你父親生怕失了崇州的排場,一大早就在坊間布置得轟轟烈烈一路相送去了,我是借着回書院才中途離場,估計他們還要在城門外寒暄上半晌。”
再往後的細節子期也再不多說,均逸顯然也已心知肚明,早年還在府中,他就随父親給其同僚赴鄰州喬遷過一次,隊伍浩浩蕩蕩不說甚至一路送到兩地交界處方歸,自此之後這樣的熱鬧他便再也不願湊了。
“此話當真?”
“自然,因這事,書院特準了我一日假,可父親不知,所以才能借此逃脫,”子期見均逸口風或有松動,眼神緩和了許多回道,“我送了你們便即刻返程,揚兒受了傷後幾日恐怕還要你多費心照顧。”
聽到此處畢揚無奈地搖了搖頭插過話道:“若是不想讓我聽到,你倆恐怕還得再走遠些。”
均逸原本還想再追問家中之事,聽了這話隻好作罷。
“沒想要瞞你。”子期回過頭,堅定的眼神冷不丁地紮在畢揚心間,比石壁上的顔料還要耀眼,比山頂田間的風還連綿。
她再次确定一别未見,子期身上有什麼東西變得不同了。
……
馬車一路疾馳,馬蹄的跑動聲伴着駕馬的吆喝聲規律地在林間傳出無休止的回響,幹脆利落的敲打讓心中的焦急和不安逐漸穩定下來,畢揚靠在車中,恍惚間想起秋日午後南溪在庭院篩稻谷的窸窸窣窣聲,可與那時不同的是,再沒有歲月靜好的昏昏欲睡,隻剩下來不及解開謎團的一往無前。
作為日常往返書院的馬車,容納三個人還是稍顯擁擠,畢揚往左看看掩不住疲态的均逸,往右看看正襟危坐凝神閉目的子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
“師姐曾說她在山中收了個學習捕獵的徒弟,難不成就是你?”均逸的聲音響起。
子期睜開眼點了點頭,又再次合上眼睛。
“所以也是你帶她去的崇州書院了?”均逸繼續發問着。
子期換了個姿勢,頭正好側到畢揚一邊,再次點頭。
“那不是她該去的地方,她與你不同。”
子期緩緩睜開眼睛,對上畢揚飽有思索的神情。
雖是短短一月未見,可時辰從朝到夕,白日由短到長,每分每刻的擔心在意越發覺得度日如年。書院的生活一如往昔,他已經習慣了有畢揚作伴的日子,直到那日的不告而别,他才明白心中波瀾起于何處。均逸有一句話說的對,她和自己不同。在第一次見面他就感覺到了,這個百無聊賴的枯燥課堂,她卻覺得甚有樂趣新鮮,那些晦澀令人生厭的篇章,她卻努力認真地一字一句背過,課堂先生罰過重的勞作,她便替敢怒不敢言的同窗們使些小招式诓騙過去,就算顯而易見地被發現責罵,也勇于承認甘願受罰,無所畏懼。想要奉承的同窗她不願多看一眼,想要捉弄她的搗蛋鬼她笑笑不與其計較。堂外路過的是哪位先生她知道,院旁有什麼能吃的野果子樹她也知道,更不用提剛捕到的魚如何現殺現吃最為鮮嫩,剛摘下的茶葉如何含于口中品其清香。
她似乎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對一切保有好奇,但又出乎意料的淡然處之。子期曾想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她,可想來想去發現自己肚子裡也隻有幾本書上看的隻言片語,普通和無能讓他一度陷入莫名的自我否定之中。可畢揚似乎十分喜歡這個環節,一開始他曾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子期發現不論是在課堂,在單齋,還是在山林中,一旦他開口說起曾讀過的那些書,曾經曆的那些事,她便會停下手中的動作,來到他身邊坐下,專注地聽,從不掃興也從不打斷。
分别的這段日子,他反複地思考着,回憶着,雖心生想念與記挂的愁思,但更漸感恩和珍惜的珍貴。
對着畢揚淺淺一笑,他轉過頭對着均逸說道:“她與你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