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衣袍上繡着金絲蟒紋,舉手投足間俱是沉沉的威壓,那張俊美的面容被蓋在了皇家的金光之下,再看不見人,隻看見懾人的“天家”。
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掌着她的生殺大權,她卻隻是個蝼蟻般的平頭百姓。
難怪他對她先前若即若離,說不定每天都在厭煩她這庸常商家女不知好歹,竟敢來煩擾他。
或許是礙于修養,不說罷了。
真是她太傻。人家隻是修養過人,不便直接拒絕,她卻誤以為這般風采的人是她能高攀得起的。
遠遠地,瑄王竟蓦地轉了過來,露出半張矜貴的側臉,虛虛一瞥,仿佛在尋什麼。
常青青梗住腦袋,待他回過頭去,才敢擡起來看。
她心想,日後可不敢再說胡話了,也萬萬不能再叨擾。若被人知道她一屆商戶女,竟敢肖想親王,任誰都得笑她瘋了。
不過,瑄王親自隐藏身份蟄伏在此,或許就為的是這鹽案,如今事了之後,恐怕也就要回去了。也不會再有交集。
也是她好笑,竟奢望什麼情投意合。如今一道浪頭打過來,她的生活就如同海嘯裡的木船一樣,一拍就散了。壓根經受不住半點波折。
常青青捂住臉,胡亂用袖口擦了一擦。
若此事順利過了,還得感謝他高擡貴手手下留情。可他定然是早都煩了自己,若有機會,便送些銀錢吧。
這是她唯一能給的東西了。
從地牢裡一路往外走着,隻覺得暈頭轉向,明明是夏日,卻不知為何冷得發抖。
*
府衙公堂之上。
正當中是瑄王,一旁立着瑄王近侍幾人。
鄭明玉在左側,面色如常般陰冷。
原先的判官卻在右側下手,一手捏起手帕擦着額汗,時不時左右看一眼,頭埋得極低。
公堂下頭是一個女子。
突然,廊前鎖鍊聲作響。
常青青擡起頭,見到來人,眼眶紅了起來。
宋二花被衙役扯着帶了過來。渾身上下髒兮兮的,精神頭卻還好,看着并未遭受什麼私刑,隻是看到她時嘴一癟,險些要哭出來。
卻不敢哭,她隻和常青青對視了一眼,便匆忙低着頭。
見到小宋沒什麼大事,常青青松了口氣,渾身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暈痛的腦袋也不那麼難受了。
“回禀王爺,人已經帶上來了。”衙役命宋二花和常青青跪在一處,行了個禮便退下去了。
大堂裡便頓時又顯得靜悄悄的。
判官上下看了一眼瑄王和禮部侍郎道眼色,顫巍巍道:“瑄王、鄭侍郎,這人已經齊了,咱們這是……”
瑄王擡了擡手,後頭立即有人擡了一把椅子過來。他随意坐了,直直看着常青青,眼神平靜,語氣裡隐帶不虞。
“曹看守,這便是你所說的,偷運私鹽之人?”
“回王爺的話,正是這兩位。”
“你可知虛報錯案也是一并按死罪罰的。”周珩輕聲道,“證據在何處?”
看守當即額角冒出虛汗,卻仍是堅持道:“……回王爺,若無證據,下官不敢妄自驚擾!此番确是證據确鑿——
“事前我二人接到西市鄰裡的檢舉,說瞧見這兩個女子随身攜帶的食盒裡藏着私鹽樣,一番追蹤之後,果真如此!我們在西市街頭捉到了這兩人,衆目睽睽之下發現這食盒裡都是私鹽!當即就将這兩人捉拿歸案了。”
曹看守招了招手,便有下屬将那食盒帶了過來,呈予周珩。
兩個食盒已經被摔得破爛不堪,卻可見其中散落的鹽袋。
周珩不置可否,轉頭看向堂下兩人,語氣毫無波瀾:“你二人呢?”
宋二花滿臉淚光,她終于得了機會,昂起頭來,看周珩宛若看青天:“大人!我們是冤枉的!”
“是嗎?”瑄王眉間輕跳,“繼續。”
“我們是接了一家名為三清園的飯莊的食盒,正要送往西市去,卻莫名被人當街抓住——在此之前我們壓根都不知道這食盒裡運的是什麼!更不用說哪裡有膽子去做、做這等掉腦袋的事情了!還請大人明鑒!”
“如此。”周珩點了點頭,看向一直縮在一旁的另一個人,“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常青青從方才起便一言不發,悶聲不吭。她被點了名,這才回過神來似的,垂下頭低聲道:“回大人的話,一切皆如我這妹妹所言,我們是被冤枉的。”
“大膽!證據确鑿還敢妄言,你們——”
曹看守厲聲道,卻被周珩涼涼看了一眼,頓時不敢再聲張。
“曹餘。”他低低笑了一聲,唇畔帶上些冷意。“這案子你既這麼想辦,不如我這位子也交予你來坐,如何?”
冷不丁被直呼大名,曹看守頭頂仿佛澆了一盆冷水下來,生生打了個激靈。這才清醒過來,忙不疊跪地求饒:“小的……小的一時昏了頭,這才沖撞了王爺,還請瑄王恕罪!”
周珩冷眼看他,一言不發。一旁的鄭明玉也并未出聲。
曹餘瑟縮一下,連忙躬着身抽上自己的臉,噼裡啪啦連着幾十個耳掴,直将自己抽得雙頰高高脹起,滿臉血紅印記。
一旁的小滿看了主子臉色,冷聲道:“行了。曹看守。眼下正是辦案的時候,還是要操心你的事?”
曹餘面色青紫,話也說不清楚,得了這話又連連艱難叩謝道:“……謝、謝王爺!”
周珩沒再給他眼神,目光落向一旁的鄭明玉,話卻是對着曹餘說的。
“方才不是說有人向你們檢舉?檢舉之人是誰,帶上來。還有,她們說的那三清園,也一并将主事的提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