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牖風驚竹,疏疏殘雪落。
從東宮出來時天色已然不早,陸綏竹拖着疲憊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避開趙嬷嬷和秋竹的休憩之所。
推開門的一刹那她愣在原地。
從街市上買的六角玲珑燈在這在燭火通明的房内也隻剩下些餘輝。
裴執玑拿着書卷端坐于此,趙嬷嬷和秋竹守在後面。
昏暗的天色中飄起的冷風如擂鼓般咚咚咚的敲打在陸綏珠的心上,前腳她才去過東宮找蕭懋。
莫非是裴執玑察覺到了什麼?
“你們先下去吧。”
秋竹和趙嬷嬷點應裴執玑的話,毫不猶豫的略過站在一旁的陸綏珠,從外邊帶上房門,絲毫沒有看到她求助絕望的眼神。
手中書卷緩緩被放下,裴執玑修長手指微擡,輕輕拿起拿起桌面上煮好茶的壺,添了一杯茶親手遞到了陸綏珠面前。
事出反常必有用妖,陸綏珠站在原地步子因着這不明緣由的一盞茶默默往後撤了一分。
她小心摸索尋找身上可以自保的利器時,聽到裴執玑難得用較為溫潤的語氣與她說話。
“我與王妙音訂婚之事解決了。”
“哈?”
驚訝過後便是劫後餘生的放松,她幹笑了兩聲掩飾方才内心的尴尬,發白的臉色漸漸恢複紅潤,自然的坐在椅子上将裴執玑遞到面前的茶一飲而盡。
“上次冰湖救人還未感謝你,若非那日你在恐怕此事也沒有這樣快的解決。”
今晚的茶怕不是被換成了酒,這裴執玑怎得如此好說話了。
“裴大人言重了,你是懷慎的兄長,幫你是應該的應該的。
陸綏珠暗暗在心中腹诽,琢磨不定之時就聽到他語出驚人的下一句話。
“你對懷慎用情至深,我會盡力為你争取一個名分。”
什麼?
什麼名分她根本就不需要啊!
他怎麼能這樣自作主張,她隻是為了性命不得已留在裴府,可并不想要把後半輩子都葬送在這裡了。
陸綏珠站了起來神色有些慌亂想要開口拒絕,就看了裴執玑也随之站了起來準備往外面走。
心急之下她忙伸手不小心的扯住了他的衣袖,料子細膩觸手的一瞬有些冰涼,在裴執玑微微皺眉的凝視下,她讪讪的收回了手。
“不必麻煩了,真的不必了,此生能陪在二公子身邊我已是心滿意足。”
話語間言辭懇切盡是真誠,眼神在飄搖的燭火映襯在更似一汪瑩瑩晃動的活水。
對視良久,裴執玑收回視線,轉瞬便恢複了往日的嚴肅。
“此事你不必再管,我自有主張。”
寬大衣袖下的拳頭隐隐發緊,便又見裴執玑去而複返:“以後不要這麼晚回來,裴府自有裴府的規矩。”
待裴執玑走後,陸綏珠軟下了身子趴坐下來,眼眶有些發熱,她不僅對裴執玑這樣強硬的善意心煩意亂,更是有些後悔不應該在裴執玑面前塑造一個九死不悔的癡情女模樣。
門吱呀敞開了,溜進來一股涼風。
是守在門外趙嬷嬷和秋竹進來了。
“姑娘,您别怪大公子說話難聽,裴府禮教嚴苛,女眷戌時不回府便可以動用家法,即便是男子在外便犯錯也是嚴懲不待的,如今戌時已過,老太君已經差芸嬷嬷來看了好幾次了,都是被大公子擋過去的。”
趙嬷嬷面帶關切,聲音溫和的替裴執玑解釋。
此言一出确實讓陸綏珠感到有些意外,
她輕擡眸子看着桌子上擺着的那一盒糕點。
這是城西崔記點心鋪賣的糖糕,她早知道今日要被蕭懋留下,便提早寫了字條給芳甸讓她去買。
城西距離裴府甚遠,是上京城的兩個方向,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兩個時辰,若是有人因此懷疑她,拿這點心糊弄也算說得過去。
“趙嬷嬷你幫我把那盒點心送去給裴大人,替我謝謝他。”
算算時日,她已許久未去镂月閣設座彈琴了,上次去時還是找秦五娘算賬,這段時日她也一直在為蕭懋做事,想來他應當也會信守承諾不會為難她們。
浮華之上,織金镂月,這裡白日裡客人相比晚上算不得多,大多是男子來此地談正經事抑或是吃飯。
陸綏珠甫一進門便聽見一樓包廂吵嚷聲不斷,似乎是客人起了争執打鬥難休,秦五娘在外面急得直跺腳卻插不進去,隻得扯着脖子叫喊。
“哎呦,你們仔細着别給我的店砸了!”
“小心點,那可是西域般娑大師誦經九九八十一天織金霞底花瓶,有市無價的。”